那双望向她的眸,收敛如不见底的沉潭潦水,天地间一切光明也照不亮他眼底涌动的黯然。
这一刻,谢在渊脸上的神情,是茫然而孤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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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飞羽平生最烦的,是别人对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
辛辛苦苦想出来的诛妖符,谢潜上来就是一句“算不得什么好符箓,不如不用”,怎能不把她闹得火大?
上辈子她素来没什么高雅喜好,千金贵女圈流行的琴棋书画诗歌词赋,陆飞羽也不是被人嘲讽了一次“十窍通了九窍——只是一窍不通”了。
她唯一擅长的,就是研究各种奇奇怪怪的阵法符箓。
什么能在冬天笼罩起地面升温的暖温阵、减少马车走崎岖路段磕碰的缓和阵、不需要耗费灵气便能驱逐小妖小鬼的驱邪阵……
都是世人眼中的玩物丧志。
就像她临死前一个月,她难得回了趟在京城的家中,直接被人指着鼻子笑话。
“听说你从小就被送上山当神棍了,怪不得半天不通文墨呢,有句话叫‘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你大约也是不懂的吧。”
打扮贵气的少女抬高了下巴,从上往下打量她,“天师?全是些坑蒙拐骗的东西!你不是学的捉妖吗,怎么反而成天和些贱民匠人混在一起?混了一身泥巴味,浑身黑不溜秋难看死了,出了门可千万别说是我们府的姑娘!”
陆飞羽笑笑没说话,但当天就从家里走了,也没和那些所谓的亲人告别一声,而且直到死也没再回去第二趟。
她从小就不讨家人喜欢,而那样势利寡情的家人她也宁可不要,他们根本不熟。
这少女应该是他爹哪个姨娘家里的侄女,在府里住久了,把自己当成府里真正的千金贵女了。
跟着她跑的少年气得跳脚,追在她身后喊:“离姐!你怎么都不生气?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要是在我府里,我非收拾得她哭爹喊娘不可!”
陆飞羽道:“知道她傻,还跟她置什么气。”
少年瞪了瞪桃花眼,哼唧:“她们哪里知道你的阵法到底多么有用!要是没有你做的暖温阵,京城冬天怎么能吃到新鲜的水果蔬菜?没有缓和阵,坐马车出门一趟,整个人都颠地散架了……”
陆飞羽倒是不在意。
母亲去世得早,她爹的嫡出就只有她和哥哥,两人关系很糟糕,七岁那年她更被祖父送上山,基本和家人断绝关系了,又怎么会管府里有麻雀插毛装孔雀。
“是我自己喜欢奇巧杂技。再说如今妖鬼藏匿,天师隐世,江湖上骗子众多,世人对我们有偏见也是不足为奇。”
少年义愤填膺:“那等将来妖怪大举出世,他们被袭击知道天师多重要了,哭着喊着上门求你帮助,你可千万别答应他们!”
陆飞羽哈哈笑道:“最好不要。万一妖怪出世,受害的还不是普通人,天下太平多好,能赚钱。”
她狡黠地眨眨眼,“我喜欢现在的太平。这几年虽然没人雇天师捉妖,可我匿名乔装给人画阵法,也赚了有一千两银子的身家啦。”
少年凶狠道:“那丫头是以为你京城没有撑腰的人,像好欺负的样子!离姐,你回头翻翻师祖给你的箩筐,也许里头也有我和你的婚书呢!把它摔到她脸上,看她还怎么敢给你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