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听了,痛哭更甚。
张大虎见一地断枝和棉布屑,远处围观的乡亲伸头探眼,一阵烦躁,抱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此时寒风凛凛,山岚苍苍,鸡笼里两只野鸡扑腾着翅膀。
张羽只觉天地茫茫,前所未有的难过。
……
午饭时间,李氏兀自抽噎不止,张大虎唉声叹气,张羽呆坐不语。
张大虎率先打破安静,道:“陆有德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再找来,如何是好?”
张羽道:“他不敢来了。”
张大虎一拍桌面:“荒唐,当真荒唐!羽儿,你知道你这一打,会给爹娘添多少麻烦?”
李氏道:“会不会抓羽儿去坐牢?虎哥,你可要想办法,不能让他们抓了羽儿去折磨!”
一想到羽儿可能会被抓,李氏顿时紧张起来。
张大虎何尝不怕,好一番长吁短叹,左右为难。忽地想起一事,起身披上外衣就要出门。
李氏忙问:“虎哥,你去哪?”
“我去找荆道长,他和县令有旧,兴许能帮忙说说话。”看了张羽一眼道:“你跟我一起去。”
于是,张大虎和张羽出门,并肩向无为宫走去,一路无话。
来到无为宫,门下道士都认得张大虎,通传之后,很快便见到荆钰。
荆钰听了事情经过,心中暗赞张羽行为,哈哈笑道:“古有张飞怒鞭督邮,今有张羽怒抽县吏,痛快痛快!”
张大虎一脸苦色,道:“道长莫要取笑,小的现在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荆钰看看张羽,道:“此事贫道可以出面,担保县上不会缉拿羽儿,但是免除兵役,却不是贫道所能左右的。”
张大虎听了,总算心中石头落地,拉着张羽扑到在地,嘭嘭磕头,连声道谢。
张羽兀自蹲着,不跪,也不磕头。
荆钰扶起张大虎,道:“若是你们不想服役,贫道倒是有个办法。”
张大虎急忙问道:“什么方法?”
“只要你俩都拜入我真武派门下,成为修道之士,官府便拿你俩没有办法,服役自然也就免了。”
大业皇帝对道教尊崇备至,最喜任用道士作斋醮科仪为其祈福,皇宫中道士往来如织,很多道士还谋得一官半职。所以各地官府,对道教多加宽容。大业中期,道教一度非常繁盛。
张大虎还未回答,张羽便道:“不要。”
荆钰呵呵一笑,便不再多说。
张大虎连连道谢后,带着张羽离宫而去,回家的路上,张大虎道:“羽儿,你为何那么不喜欢真武派?”
张羽道:“他们欺负人,心地坏。”
张大虎道:“荆道长不坏啊,他这次还救了咱们呢。”
张羽不认为自己抽打县吏有什么不对,更加不怕被官府抓去坐牢,然而被爹娘数落,又让爹求救于人,心内委屈,嘴上倔强道:“我不稀罕。”
张大虎见张羽执拗如一头倔驴,劝他不明白,摇头叹息。
过了两日,一个小道前来传话,说陆有德已言明对当日之事不再追究,但要张大虎登门赔礼,还要张大虎出二万钱医药费。
张大虎听了,又喜又忧,那道士传完话,把一布袋交给他,说是荆钰转交,还说,如果张大虎的儿子想拜师学艺,荆钰随时欢迎,说罢便即离去。
张大虎拆开包裹一看,只见是一袋子钱币,约摸有二十缗,登时无比感动,跪下向无为宫方向连连磕头。
第二日是腊月十二,张大虎不敢耽搁,早早起床,装好钱币,提了鸡笼,直奔县城而去。
他怕张羽再惹是生非,所以把张羽留在家里,自己一人前往。
张羽闲来无事,便去山里捕猎。
黄昏时分,张羽拎着一头斑羚和四只锦鸡回来,李氏见了大喜,直夸羽儿好本事。
待收拾完斑羚,屋外明月初生,李氏嘀咕道:“虎哥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去听书去了?真是死性不改。”
用过晚饭,张大虎依旧未归,李氏心头有些不安,时不时出门张望,又把院灯点燃,屋外稍有点动静,便问羽儿:“是不是你爹回来了?”
然而,一宿过后,张大虎都没有回来。
第二日,张大虎依然未归。
李氏预料定是出事了,她决心不再等待,要去县城寻她丈夫,一大早便收拾妥当,刚要出门,却见院门前横躺着一人,不是张大虎是谁?
李氏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只见张大虎一脸血污,唇皮干裂,额头发烫。
张大虎见到李氏,强挤出笑来:“总算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