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荆钰集全力向张羽胸口一掌击出。
张羽纹丝不动,面上波澜不惊,双手搭在荆钰肩膀,把荆钰整个人抬了起来,像搬个柜子一般,搬到一边。
他这些动作,既缓慢,又轻柔,但是荆钰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反击数招都毫无用处,正是惊诧莫名之际,整个人已在空中被搬离了原地。
张羽搬开荆钰,蹲下身来,小心翼翼从地面揭起那张信笺,动作极为轻柔,再小心翼翼摊在手掌之上。
只见那图画已面目全非,千疮百孔。
他轻柔地缓缓吹气,吹拂去上面的小沙粒,缓缓抚平褶皱,摩挲着纸面上的凹凸,似是极其心疼。
荆钰看在眼里,一股复杂的心情蔓延开来,眼前的张羽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让自己感觉绝望。
但是他却一点不惧怕张羽,因为张羽没有攻击性,张羽从来不滥用自己的神力,换作其他人,如此心爱的信笺被糟践成这样,早就怒不可遏爆发了。
但是张羽没有。
张羽太特别了,特别的不像是人,更不像是魔鬼,难道他是神仙?要不,怎么解释呢?
短短片刻之间,荆钰似乎从烈火中掉入冰窖,为民除害之心瞬间土崩瓦解。
心想既然自己无力铲除,何不加以引导,便道:“孩子,老夫教你识字如何?认字了,就能读书了。”
张羽蹲着,静静地把信笺抚平,又对折折好,收入胸间最妥帖的地方。
随后一声不吭,摆好书卷,盖好木盒,慎而重之地慢慢捧起,转身向院子中走去,啪的一声关上院门。
头也不回。
荆钰想再争取一下,便隔着院门道:“你要想学字,老夫随时恭候。”
“滚。”
门内蹦出一字,干脆利落。
荆钰皱眉,不禁摇头叹息,自打他成名之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滚”这个字。
而且,他居然还不能动怒。
李氏正好出门倒脏水,见张羽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听到了那个“滚”字,问道:“你怎么说话呢?门外是谁?”
张羽道:“荆道长。”
“啊?”李氏惊呼一声,水桶放在地上,奔出门外,见门口空空如也,四下都瞧不见人。
回院戳了张羽一指头,道:“荆道长那么关照咱们,可不许那么跟人说话,做人要敬老爱幼,尊敬长辈,不能没大没小的,知道吗?现在你爹的腿脚又不灵便了,以后还要更多倚仗荆道长他们,咱可不能把关系搞僵了,听到没?”
“听到了。”张羽嘴上说着,心里萌生悔意,心想刚才一气之下,竟说了不该说的话,忘记了还要请荆道长给爹治跛腿,这不好办了。
李氏见他手上捧着精致的木盒,问道:“这是什么?”
“史书,三国志。”
“咦?哪里来的?”李氏非常好奇。
“额……一个朋友送的。”张羽不太会撒谎,所以编排的十分蹩脚。
李氏听了,更是惊诧,追问道:“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他不知道你不识字吗?怎地还会送你书读?”
张羽道:“他知道我喜欢三国的故事,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怒鞭督邮那故事。”
李氏听了大惊,心说上次就是因为羽儿听了那害人的故事痴迷,以至于闯出天大的祸来。
李氏一把夺过木盒,道:“这是害人的书,不能读!今后娘也不许你进城听评书,把脑子都听坏了!差点害得娘死了丈夫,没了儿子!娘一会儿就把这盒子给烧了!三国三国,破三国,休想再祸害咱家!”
张羽道:“娘,不要烧,我心疼。”
“烧,必须烧!你要是认我这个娘,就必须烧!咱农家人,没有故事一样过活,没有故事一样吃喝拉撒,听了故事脑袋坏掉,是不是傻!你忘了坐牢的滋味了?你忘了给你爹治病的难了?你忘了……忘了那几天娘多担惊受怕,你忘了娘哭得都流干了眼泪……”
说罢,李氏想起前几日的惊慌与无助,又止不住地掉眼泪。
张羽笨嘴拙舌,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是却一句辩白说不出来。
见娘伤心落泪,于心不忍,道:“那娘,你把书锁起来,我不看,行吗?”
“不行,娘说啥都要烧!要么选娘,要么选书,你今天必须二者选一!要书,你就走,不要认这个家,要娘,你就把书烧了,今后不许听评书!”
说罢,将木盒重重摔在地上,提起水桶独自进屋。
张羽孤零零站在院中,看着地上的木盒已经散架。
他呆立半晌,缓缓蹲下身来,指尖轻轻在木盒边缘游走,小心从中取出一本书,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书香墨韵沁人心脾,让他深自沉醉,喃喃道:“原来故事,是有味道的,好闻。”
他呆看片刻,心中免不得纠结百转。
最后无奈,叹口气,俯身拣起书盒,扔到院根,点起一团火,默然看着火光越烧越旺。
火光映着他的脸,摇摇曳曳,忽明忽暗。
他始终一只手捂着胸口,那里放着戴老三给他的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