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叫住他道:“荆道长,我爹的腿,你能治好吗?”
荆钰听了,立即会意,道:“你爹的腿是骨骼碎裂,老夫的腿是皮肉外伤,伤不及骨。皮肉可愈,骨骼难痊,恕老夫无能为力。”
张羽盯着荆钰的双眼,道:“你是不想帮我,还是当真不行?”
上次邺县求医屡屡受挫之后,张羽懂了个道理,真心实意主动提供帮助的人,世间少有。
即使你可以付钱,但依旧很多人不愿意出手相助。
荆钰闻言一怔,没想到这话是从张羽口中说出,道:“老夫从不骗人。”
张羽道:“你那天在天剑峰上说,天剑在你手上,不就是在骗人吗?”
此言一出,荆钰身旁陪同检查之人面面相觑,均自暗道:“哪里来的蠢货,这般不会说话?”
荆钰好不尴尬,那日情况危急,那句话实乃自己舍身取义之无奈之举,当不得真。天剑峰上估计除了张羽外,无人相信。然而,此时又不好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荆钰一须发老道,竟被一小年青问得哑口无言,当真尴尬至极。
张羽见荆钰面色时红时青,道:“你治好我爹的腿,我拜你为师。”
荆钰听了,并无欢喜之意,张大虎那腿已伤及骨骼,非丹药所能医治,人力又怎能逆天?
荆钰不想戳痛张羽,所以没有正面回答,随口搪塞了一句,便去四下视察。
视察完毕,荆钰突然想起一事,远远地指着张羽,对监院道:“一会儿晚宴,让他留在老君殿上。”
监院恭敬应下。
酉时二刻,真武派众弟子纷纷恭请各掌门及道众入席,依照道教一脉中的声望和地位,莫奇谷、萧君廓、田青牛、玉映、冲静、朱斗极等人该坐首席,几人谦让一番,便即入座。
这时,一个黑袍道人忽地出现,并不和众人招呼,在首席挑了个面对莫奇谷的座位,大剌剌坐下。
莫奇谷、萧君廓等人都不知此人是何来历,只见他一身浓墨似的道袍,头上梳了一个高高的髻子,那髻子还用一条墨黑色的长绦系住,绦尾下垂,发须皆白,衬得那长绦越发幽黑。
一片圆形墨黑色绸片罩在右眼,竟是个独眼人,左眼森芒凌厉,脸上不怒自威。
莫奇谷身为东道,笑着起身拱手道:“敢问这位道兄法号?”
那独眼墨黑袍道人也不起身,也不拱手,道:“本道法号独目,名字嘛,早不记得啦,叫我独目掌门就好。独目见过莫掌门,见过各位。”
众人见他面色傲慢,不懂礼数,纷纷皱眉,心下均说:“莫奇谷身为真武派掌门,起身跟你见礼,你竟然坐着不动,好不识抬举!
‘独目’又算什么法号,分明是用身体缺陷凑数!
再说,江湖上也没听过这道人名号,哪里来的野道士,这般不懂规矩。”
莫奇谷涵养深厚,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快,还笑着说了几句“久仰”,面上功夫做得十足。
首席之上,在座的都是一派掌门,自重身份,虽心里有意见,面上却都平和。
晚宴即将开始,监院吩咐张羽去老君殿帮手。
监院见荆钰对张羽另眼相看,不知这张羽是何来历,因此也不给他安排重活,张羽多半时候只站在一旁,看着殿上的热闹。
每逢人多的时候,张羽便有些不自在,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遇着人多了,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就像上次在邺县铜雀楼门前,宾客全都看他,他就心底微微发慌,不知道手该怎么放,不知道腿要怎么站,也不知道目光该看向哪里。
他想,若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他一定会更加不知所措。
因此他乐得站在角落,所有人都忘了他,才是最好不过。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不是他的问题,很多人都有这个问题,只不过他不知道罢了。
所有人都已坐定,众仆役上来献菜斟酒,酒菜上齐,殿外猛地响起八响大爆竹,道家自来因炼丹需要,对硝石、硫磺等研究颇深,是以做出的爆竹响声非凡,声震云霄。
好多青年道士,纷纷离席涌到殿外观赏。
爆竹响罢,殿上众人不约而同鼓起掌来,莫奇谷致毕新年贺词,大家便开始品尝佳肴,把酒言欢。
张羽第一次参加如此热闹的场面,受到气氛感染,心下自是跟着开心,看着殿上各色道士道姑,听着各地的方言口音,倒也十分有趣。
他四处看着,忽然目光停留在远处一席,那一席上坐着两个女子,正是宇文小姐和小翠姑娘。
张羽心说:“她们果然来了,正好,一会儿当面好好谢谢她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莫奇谷见时机差不多,便举着酒杯,站起身来。
真武派弟子见掌门起身,纷纷示意让各席安静。
不一会儿,老君殿上安静下来,所有人向莫奇谷望过来,都要听他说什么。
莫奇谷眼神扫过众席,微笑道:“众位掌门,众位观主,众位洞主,众位年轻同道。
各位远道光临,实乃敝派莫大的荣幸,感激不尽。
此番请众位前来,虚是为欢度除夕,恭贺新春;实是有一件极为棘手之事,想请众位同道一同商议。
这事小了说,关乎道友个人之羽化登仙;大了说,关乎我道教一脉之生死存亡!”
殿上众人听到这里,都是暗暗一惊,均想:“是什么事,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