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她家林海也是人民教师,算是古田村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不是?听说林海上初中时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但学习成绩拔尖好,钢琴、手提琴、二胡、笛子哪样不会?这几年,公社搭建戏台班子,各村各社轮流演出,她家林海可是主演哩——尽管袁林海饰演的陈世美她不太喜欢。
而且,林海其他方面就比别人差了?那可不见得。
上山打猎、下河打鱼,附近村庄有几个青壮男子能够比得上?犹记得她刚嫁过来那阵子,林海每次出门都能有所收获。也就是最近两三年,山上的野味突然就像绝迹了一样变得难以寻觅,河里的鱼儿也基本上消失无踪,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李淑芳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家里如今的境况,她心里可是比谁都亮堂!
为了给自己加强营养补充奶水,以及为出生后的孩子提供糖水,两百个鸡蛋、大半坛白糖下去,家里经济早已见底。
而作为一个家庭,除了起码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其他的吃穿用度、人情往来,哪一样不需要钱?
自家林海,吃了多久的红薯南瓜粥了?又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的吃上一顿肉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林海今天早上出门时,穿在身上的那条粗布裤子,裤腿上已经足足打了五个补丁。
李淑芳心里是真的心疼啊!
不知不觉走到了河岸,李淑芳抬起有些浮肿的胳膊,伸手捋了捋额头上的刘海,举目向前方的溪水河望去。
初冬的阳光依然灿烂,但并不刺眼。
远方天际,几抹淡红色的朝霞静静地悬浮在天空上,让人感到空明而宁静。明媚的太阳光线穿过明净的空气,暖暖且安静的洒落下来,映照得河面的波纹熠熠生辉。近岸的大树上,几支准备提前过冬的喜鹊,忙碌在树杈之间正在筑巢。
李淑芳深呼了一口气,转过身准备往家里走。
“啊……”
突然,一道急促而充满痛苦的尖叫声打破了河岸的宁静。
紧接着,只见李淑芳软软的跌坐在地上,一只手单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五指张开呈半握状托住腹部。
急促而痛苦的声音正是从李淑芳嘴里发出来的!
可是还没等跌坐在地的李淑芳做出任何反应,方才那种不可言状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刹那之间又一次传遍了她全身上下。
不好!孩子就要出生了!
巨大的痛楚并没有使李淑芳失去正确的判断。
下意识的,李淑芳就要站起身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种让人揪心的疼痛感,就像是大海中的汹涌浪涛般连绵不绝,使得她整个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挪动半步。
额头的汗珠如豆粒般滚滚而下,李淑芳本就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庞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李淑芳犹不死心,理智告诉她,此刻她必须要回到家中去!
她强忍剧痛,迫使自己静下心来,两只手死死地抓住身旁左右两侧的几株野草,双腿略微向后一收,紧接着腰身一挺,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往上站去。
然而,绵软的胳膊和无力的双腿,终是支撑不住她并不显得肥胖的身躯。李淑芳整个身体还没有站到一半,便又“轰”的一声重重的摔回了地面。
“不……”
李淑芳仰面躺倒在地面上,嘴唇不断的哆嗦着,眼里充满了绝望而不甘的泪水!
曾几何时,她心中寄托了多少对孩子的殷殷期盼;曾几何时,她心中又饱含了多少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
孩子!丈夫!
蓦然,一股油然而生的执念,使李淑芳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她还没来得及呼救啊!
虽然在这个时候,生产队里的社员们肯定都被安排到山上挖红薯去了,而不是往河岸来。
但没试过怎么知道,说不定附近有人呢?
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李淑芳吃力地张开乌黑而越发颤抖的双唇。
“救命啊……”
明明想发出最为嘹亮和高亢的呐喊,可是在关键时刻,李淑芳的喉咙里竟像是堵了块石头一样,再怎么也喊不出来。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她的嗓子里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