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打落他的剑,道:“你不配跟静儿死在同一个地方.”赵江跪下道:“末将恳求皇上,以国事为重,切莫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末将回去立刻以死谢罪.”
顾晨不语,颜玄玥自嘲道:“罢了,静儿死了,再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两个身为皇上,还不如一个女子,一个将士.真该回去闭门反省.我今日再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再主动兴兵犯境.至于你,若还放不下,我随时奉陪.”说完,就径直下山去了.
赵江一直跪着,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才听到皇上说:“起来吧,我们回去.你好好活着,我历朝还要你守护边境呢.”赵江起身,看着皇上,忍不住热泪盈眶.这场战争终于不用再打下去了,那位姑娘以一己之力,救了千千万万的人的性命,待回去,他一定寻回她的尸身,好好安葬.
谁知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皇上说:“你带人去山下找到她的遗体,朕要带回平京.”赵江道是.
就这样,让两国百姓慌张不已的战争,出乎意料的休战了.除了赵江他们,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百姓上街欢呼庆祝,也没有人去深究原因.
赵江带人在山下寻找整整三天,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位姑娘的尸体.禀告给皇上后,皇上沉默半天,最后缓缓说道:“罢了,斯人已逝,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也许是颜玄玥抢先一步带走了静儿的遗体,就让他带走吧.
等顾晨回朝,还没来得及上朝,就收到韩暮辞官回乡的奏折,他知道他们君臣已经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就准予他辞官,出于愧疚,他特赐韩暮为历朝帝师.
就在韩暮收拾行李要走时,他收到肖静已经离世的消息.他悲愤交加,想要去找皇上问个清楚,韩母拉住他哭道:“静儿死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那是天子,不是我们能质问的,静儿若是活着,是绝不愿意看到你为了她,丢了性命的.”韩暮流着泪道:“娘,我真的很难受,若静儿好好的,就算她不在我身边,我也愿意.可是她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怎能不管不问,这样与那些薄情寡义之人有何区别?”
韩母道:“儿啊,虽然你不说,为娘我也知道,皇上也喜欢静儿.不然他不会对静儿的事那么上心,如果静儿真的是枉死,皇上他怎么可能不管.你已经辞官,现在去能不能见到皇上还不一定,就算你知道原因,静儿也已经死了,还有什么用呢.我们回去吧,不要再管这里的事了.”她知道儿子为了静儿,这么多年孑然一身.可惜静儿红颜薄命,与暮儿情深缘浅.现在她断不能让暮儿去惹怒皇上,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万一出事,韩家一门就真的要完了.
韩暮也明白母亲的意思,他冷静下来,对母亲说道:“娘,我不去了.我想去冯家看看,他们知道静儿去世的消息,现在肯定很难过.这平京虽然繁华,却也是是非之地,如果他们愿意,我就带他们一起回去,也方便照顾他们,也算让静儿九泉之下能安心.”
韩母点点头,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最重要.你去吧,若能一起走,以后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韩暮命小厮备马车,往冯府赶去.
到了冯府,那里已经人人素衣白布,哀声遍布了.冯父看到韩暮来了,强忍悲痛道:“静儿已死,但她没有从家里出嫁,还算我冯家人,虽然没有遗体,但我还是决定要给她立个衣冠冢,这样她也不算是孤魂野鬼,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韩暮道:“伯父考虑周全.”
祭拜上香后,韩暮对冯父说道:“近日晚辈就要回乡,再不踏足这平京.若伯父不嫌弃,可与晚辈一同离开,那里山青水秀,虽不如这里繁华,但却民风淳朴,适合居住.晚辈也能代替静儿照顾你们.”
冯父听了,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夫人,其实他们也早有离开平京的想法,这些年他们也攒了一些家财,足够他们安稳度过后半辈子.经过三年前那次动乱,他们亲眼目睹平京里多少达官贵人一夜之间被屠戮满门,后来七皇子回来,又是一片腥风血雨.一直守在这里,就是希望能等到女儿有一天能回来.现在女儿死了,他们也没有守在这里的理由了.他们正打算办完女儿的丧事就找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全家一起搬过去.
冯母流着眼泪道:“我们也正有离开这里的想法.这里虽好,却终究不适合我们.婧儿与你相识一场,若没有那场意外,现在你们是多好的一对儿,老天真是不开眼,让我的女儿受尽折磨,死于非命.我们做父母的却一点保护她的能力也没有.”
冯父搂着夫人,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待她抽泣声渐小,转头对韩暮说道:“你是个好人,可惜我的女儿没福气.婧儿的养母也有回乡的打算,那就一起走吧.等办完婧儿的丧事,我们就启程.”
就这样,韩暮跟冯家一家老小一起办完静儿的丧事,就离开平京,回大刘镇去了.他们走的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等顾晨知道肖静的家人也搬离平京,杳无音讯时,瞬间明白,她在自己生活中存在的所有痕迹,都在慢慢消失,终有一天,甚至会让他怀疑,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他很恐慌,他开始笃信佛教,大兴土木修建寺庙,四处寻找得到高僧,召进宫给自己答疑解惑.
对于肖静临死前说的话,他一直心存疑惑,当他询问那些得道高僧是否真的有重生和前世时,那些人都只会模棱两可的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无.只有一个人肯定的说有.顾晨把他奉为上宾,请他长住宫中,企图通过他能把肖静的灵魂再引回来.
那个大师让人按皇上给的画像,给肖静塑了一座金身,让皇上每日上香跪拜.说这样可以感动上天,也许能让那位姑娘起死回生.至于什么时候,那就要看缘分.虽然顾晨觉得他说的很玄幻,但他还是按照大师说的来做,每日对肖静的金身上香跪拜.每次跪拜过后,看到跟静儿肖似的金像,他的心里总是很开心,最起码那也是一种希望.
后宫里除了皇后,他下令其他妃嫔都迁出皇宫,在宫外给她们修建一座寺院,让她们青灯黄卷,了此一生.很多人都不理解,纷纷上书劝阻.但顾晨知道,让她们留在宫里,终其一生,他也不会踏足她们宫里半步.当初让她们进宫,不过是迫于形势,为了稳定朝局.现在整个历朝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这些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她们必须离开.
他在宫里给肖静的金身专门建了一座宫殿,起名启宸宫.除他之外,谁都不可以踏足,就连平日里的擦洗打扫都是他亲自来做.除了上朝批改奏章,这里是他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皇后那里都很少去.起初皇后心里颇有不满,后来看皇上只是单独呆在那里,没有宠幸任何人,也就随他去了.
慢慢的整个历朝的百姓都知道,当朝皇上不爱江山不爱美人,就爱寻仙问道.历朝的风气也随之变了,人人笃信佛道,崇尚道士.凡是听到哪里有得道高人,百姓都蜂拥而至,渴望能一睹尊容.
而渤海国,再也没有入侵历朝,外界传闻,渤海皇上自从皇后暴毙,就再也没有斗志.除了正常处理国事,最大的爱好就是一个人躲起来.谁也不见.也再也没有宠幸后宫里的任何嫔妃.谁都不知道他一个人躲起来在干什么.为了皇嗣考虑,太后做主抱养一个皇孙.最后选定八王爷的嫡子.这个八王爷自小跟颜玄玥的关系最好,为人低调谦逊,不争不抢.他的孩子将来继承大统,太后也放心.
颜玄玥完全没有意见,自从肖静死后,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对其他的女人完全不感兴趣.这辈子他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八王爷的孩子也是皇家血统,人看着也机灵,他也同意.
每日看着肖静留下的遗物,他就痛心不已.可是不看,心里就空荡荡的.那种感觉会让他窒息.
那天他下山就让詹奎去搜寻肖静的尸体,可是詹奎搜了一遍,什么都没看到.后来他亲自去找,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一滴血都没发现.这让他感觉很奇怪.他可以确定,当时静儿确实是割断喉咙,从那么高的悬崖掉落,绝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可是为什么山下什么都没有.顾晨的人更不可能先于自己带走肖静的尸体.想起她说过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颜玄玥隐约有一个猜测,既然她能从未来来到这里,那会不会有可能还会回去?
可惜猜测的再多,也无法证实.他只能守着回忆,煎熬的过每一天.
跟随韩暮回到大刘镇,冯家老小住进肖静之前买的那个院子.因为人多住不下,冯老爷又把院子扩大一倍,在原有的房子周围又建了十几间房子.
婆婆跟冯家老小相处久了,现在已经亲如一家.得知肖静死去的消息,她生了一场大病,人也苍老了很多.她自知时日无多,格外想回老家.冯老爷正有离开平京的打算,就跟随韩暮一起回到这里.这里是静儿生活过的地方,住在这里,他们心里多少能有些安慰.
韩暮回来后,专心著书讲学,镇上的人都知道他才学出众,又是天子亲封的帝师,对他尊敬有加.还有肖静亲自建立的百家书院,现在在附近也是闻名遐迩,规模庞大.韩暮也经常被邀请去讲学.冯俊已经长大了,经历了平京动乱和姐姐的死,再看自己的老师辞官回乡,也息了考取功名,封官拜爵的心思.跟着父亲到大刘镇后,他也开始学习做生意,闲暇时就找韩暮,聊些书本上的东西.
还有冯莉,她也早就褪去稚气,成为一个温婉懂事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跟冯韵冯彻和杏儿亲如姐弟.自从姐姐走后,她承担起照顾他们三个责任,安排他们三个的生活.听闻姐姐死去的消息,她们伤心了好一阵,三年来每日翘首盼望姐姐能回来,却不想等来这样一个结果.看到日渐衰老的父母,冯莉更是一夜之间长大,处处帮着处理一家上下的事务.
百家书院在刘利的主持下,蒸蒸日上.还在邑阳城办了分院,由赵金管理.现在赵金跟家里的关系也因为书院缓和不少.
杜远依旧在这里教书,他的母亲需要人照顾,虽然他有心考取功名,但自小熟读圣贤书的他,绝不能抛下母亲,独自上京.所以这些年他渐渐息了此心,专心教书育人,加上他本身富有才华,在这里的威望也日渐提升,出去谁见了也要客气的主动打招呼.这让他颇有些成就感.
得知肖静已经死了,她的家人也搬到她原来的住处,刘利他们还专门去看望过冯家一家人.冯韵和冯彻还在读书,刘利主动请他们去书院读书.冯彻冯韵很高兴.自此以后,冯家上下与书院来往逐渐密切.
时光荏苒,一晃五年过去了,这期间,冯俊已经成家立业,娶了镇上一个医馆大夫的女儿.冯莉与刘利日久生情,也定下婚约,不日就要成婚.杏儿也与杜远看对眼,两人之间暧昧不已.冯彻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眉目清秀,加上读书刻苦,为人谦逊,在镇上风评极好,已经有不少少女对他颇有好感.冯韵还小,但聪颖懂事,冯家上下对她关爱有加.
唯有韩暮还是放不下过往,这五年多少媒人踏破门槛,想要给他说媒,他都断然拒绝,只说并无成婚的想法.那些人渐渐也息了这心思,私下里都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他还没有忘记过去.
韩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她知道儿子是个长情的,这点随他父亲.可是一想到自己百年之后,儿子就要孤单的过一辈子,她身为母亲就心疼不已.可是她知道儿子若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她再怎么劝说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