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霖此刻已彻底沦为二人转外的看客,桑木所说的故事他早已听过不下百遍,心神大半都落在诗剑台外的瘦西湖,思绪万千。
忽然间,邓霖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如轻烟般落在诗剑台上,楼内灯火通明,那黑影却恰巧落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仿佛是对这人间的灯火既恐惧,又向往。
阴影中,那道黑影似是微微一动,月光映衬下,邓霖瞧得清楚,那黑影的背后竟是一柄寒光粼粼的无鞘长剑!
“不错,这两句诗正是昔年谢大侠的手笔,而且当日谢灵蕴仗剑游江湖,路经此间,见瘦西湖美景,吟诗舞剑,这便是诗剑台的由来了。”
桑榆一双眼睛中禁不住流出赞叹之意,笑道:“哎呀,这位谢灵蕴谢大侠可真有本事,我长大后一定要想办法见见他。”
“哎。你恐怕是没有那个福气喽。”
桑木长叹一声,语气当中满是凄凉惋惜。
桑榆连忙追问道:“爷爷,这是为何呀?”
桑木装模作样的合上眼,右手食指在桌面上一下下有节奏的轻轻敲击,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楼内众人正听到出神处,桑木突然不说,也有些不解的瞧向三人处。
桑榆突然一拍脑袋,假装着急的说道:“哎呀糟了,爷爷他一定是酒瘾犯了,要是没钱买酒,他肯定是不愿说啦。”
语气焦急,一双精致的娥眉又紧紧皱在一起,求助的眼神投向楼内众人,眼神让邓霖不由得想起前世读书时,课本上那一张渴望读书的大眼睛。
桑榆这一个故事当然要比邓霖听的次数还要多,但如今这一双渴望听故事的大眼睛眨呀眨,邓霖自问是万万办不到的。
果然演技这种东西,也是要看天赋的。
楼内众宾客哪里还不明白这爷孙二人的意思,纷纷伸手入怀去掏银子,桑榆朝着邓霖抿嘴一笑,宛若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邓霖连忙起身,从身后摸出一个小布袋,在楼中上下穿梭,去接楼内众人的赏银,一边嘴里还在嘟囔。
“才讲了这么点故事就能要钱,这古人还真是大方呀。”
桑木偷眼瞧见众人掏了银子,这才又缓缓说道:“哎,因为这位谢灵蕴谢大侠,早在六年以前已一败涂地,从此再也不问江湖事啦。”
“啊?谢大侠剑法如此之高,怎么就一败涂地了呢?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打败他。”
桑木摇了摇头,长叹道:“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桑榆嘟起了嘴,气鼓鼓的说道:“这算个什么故事嘛,谢大侠怎么可能连是谁打败了他都不知道。”
桑木话锋一转,说道:“你可听说过,江湖中有一座海上销金窟?”
“海上销金窟?”
桑榆眼前一亮,说道:“莫非就是那首民谣里唱的销金窟,什么水里雪,雪里火,火里的宫殿,宫殿里的美人……”
“不错,就是那个销金窟。”
“可是爷爷,这民谣里说的水啊、火啊、美人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
“什么?又不知道!”
“不仅我不知道,江湖中绝没有一个人知道。”
“那是为什么呢?”
说到此处,邓霖已自楼上返回,手中提着的布袋鼓鼓囊囊,显见得这一次收获颇丰。
桑木心情一片大好,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大坛美酒,一只烧鸡、两只肥鸭、一大盘烟熏火腿和七八串冰糖葫芦,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道:
“因为凡是到过那海上烧鸡……、呸销金窟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
桑木悄悄抹了把汗,定了定心神道:“六年前,当时已是江南武林盟主的谢大侠召集华山、飞鱼堂、十二连环坞、普陀寺,连同衔泥草堂等六十余名高手,扬帆出海,想要一举捣毁这江湖人的梦魇、海上销金窟!”
“后来怎样?”
“后来,这六十余名最低都是五品的各派好手竟然在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连那位江南第一剑谢灵蕴也仅以身免,从此颜面尽失,退出江湖了。”
桑木尚未及答话,诗剑台上已有一道语声远远传来,这声音沙哑、磕绊,仿佛每发出一个音节都极吃力生涩。
楼内众人循声望去,诗剑台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一名黑衣人,挺拔的身躯,坚挺的鼻梁,颀长的双臂,骨节分明的手以及握在手中,那一柄出了鞘的狭长利剑!
桑木眯起双眼,一双眼睛中仿佛也有寒光闪动,缓缓说道:“不错,自那以后,海上销金窟再无消息传出,而到过这销金窟的人,也几乎死伤殆尽,如今江湖中便只留下一句奇异的民谣。水里雪,雪里火,火里的宫殿,宫殿里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