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观听了,见沈驷点头,这才从命。
张伯龙舒了口气,眼神不觉间瞥向沈驷一直摆弄在手中的那枚他搓成的小人,压了压心神,提起酒壶,给沈驷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出言打探道:“四爷,您手中这个,大概就是袭扰本府多日的那厉鬼了吧?”
沈驷夹了一筷子鱼,送到嘴里慢慢咀嚼着,闻言转头,诧异地看他,“怎么?大人自己养的小鬼,自己都不认得了?再说了,大人,卑职不过是个小小班头,大人是一府之尊呐!刚刚卑职就想说了,哪儿有您对卑职称爷的道理呢?”
张伯龙连忙摆手,“不不不,之前是本……不,是学生有眼不识泰山,四爷,您别介意。自今日以后,学生再不敢在您面前跋扈的。只不过……您说这小鬼是学生所养?学生却并不认识他啊!”
沈驷笑笑,“怎么?你还想让他亲口说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小人用手心托起来,递到张伯龙面前。
张伯龙看那小人竟自己拧着身子站起来,吓得慌忙躲闪,“不不,学生不想,不想的!”
沈驷将手收回来,对张伯龙说:“大人,这世间豢养小鬼,无外乎两种,一种就像你一样,以卑劣之手段觅得鬼魄,用阴损之手法将其禁锢,凭自身之精血元气炼养,养出来的东西,就是这种玩意儿。他越强,能给你的就越多;他给你的越多,你就越贪婪;你越贪婪,他就越强。如此循环往复,直至你的元气精血被他吸纳的差不多了,也就到了你油尽灯枯,他破封而出的时候了。不瞒你说,之前汉阳那几个冤死的百姓,就是这小鬼所造的杀孽。若我不及时制止,等你也成了他手下亡魂的时候,这小鬼可就彻底不好降服了!”
张伯龙眼睛一转,想到的却并不是忏悔,而是饶有兴致似的追问,“那……四爷,您说两种,还有另一种呢?”
沈驷心中暗笑,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贪婪,但还是晃了晃手上的小人,对他解释道:“另一种就似我这般了!这小鬼虽然造了杀孽,但说来道去,他这心智也不过是个孩子。有这么大的煞气,也不该怪他。如今,他既然有悔改之意,我就给他这一个机会。在我身边慢慢修行,偿还罪孽,希望有一日可以送他入轮回吧。”
说到这里,沈驷把小人捏起来,放在桌面上。
小人摇摇晃晃地站住,还似模似样的对着沈驷深揖一礼。
沈驷问他,“你也听到我刚刚所说的了,现在问你,你可愿意吗?”
小人忙不迭的冲沈驷跪下来,滑稽的弓着腰身磕头。
沈驷便点点头,“湖广古时候为楚国之地,我就为你取一楚字为姓。自古又以桑槐为鬼木,你便叫楚桑,好吗?”
小人再一次磕头行礼。
沈驷一伸手,小人便摇头晃脑地站起来,跳进了沈驷的掌心之中。
张伯龙不禁对此啧啧称奇,“四爷,这小鬼在我身边时,还张牙舞爪,甚至弄伤了我。听您的意思,还曾杀我汉阳百姓?为何到您手中一转,便就改邪归正,如此听话了?”
沈驷笑笑,从怀中取出一枚香囊,将小人塞进去,一边扎好香囊,一边对张伯龙说道:“大人莫要被他的表面恭顺给骗了!这小鬼精明得很,深谙审时度势的道理。我刚刚制住了他,所以他才如此恭顺讨巧,想要博我的欢心,好少吃些苦。想要将他教导好,还需得再多费几番工夫的。”
沈驷将香囊放入怀中,看着张伯龙道:“倒是大人您,出了这许多人命案,大人打算怎么了结呢?”
张伯龙叹气,“学生也正担心此事!不瞒您说,从前,无论是行文办案,还是治理地方,学生多半都是靠这小鬼帮忙。此番骤然失去,学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驷说道:“小鬼虽好用,但就如同这筷子,是个工具。有它,固然吃饭方便,但若没了它,也不代表就要饿死。大人若这般依赖,便是本末倒置了。”
张伯龙想起在汉阳关于沈驷的种种传闻,连忙向沈驷请教,“那……请教四爷,学生到底该如何行事?”
沈驷对他说道:“要拿到真凶,其实也不难。衙门大牢里应当有已死的罪囚?拉出一个来,我将这小鬼封在其体内,使其受审伏法即可。但是,大人,那些百姓的死,毕竟与你有关,你也该给些说法。百姓痛失亲人,府衙是否该有所抚慰、补偿?那些枉死的冤魂,是否该令人超度,使其早入轮回?而至于大人你,如今既然打算改邪归正,是否应该有个态度?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张伯龙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对沈驷躬身道:“是是是,是学生糊涂了。请您放心,学生自此次以后,必当深思己过,谨记教训。竭心尽力为百姓做事,以期能够偿其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