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朗星稀;地上,万籁俱寂;两个携手而卧的男女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湿冷的地气一股一股地钻进南宫渡后背的伤口中,他打了个寒颤,缓缓地醒了过来。他浑身酸痛寒冷,唯独右手传来柔软的暖意,他一抬手,随之而起的是另一只白皙的柔荑,他一愣,随即转头一看:月光下,一张美丽而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潮湿而凌乱的黑发丝丝缕缕地贴在她脸上,漆黑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淡粉色的嘴唇轻轻翕动,欲说还休。秀眉微蹙,仿佛陷入了一个并不愉快的梦……没错了,这是和他一起逃出来的女杀手。仅仅是一天一夜,他们从你死我活的敌人,变成了携手逃命的一对伙伴。南宫渡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松开手,寒意霎时钻进掌心,无情地驱散了这唯一的一点暖意。
女杀手被惊动了,慢慢睁开眼,茫然四顾的目光很快就撞上了南宫渡深邃的瞳孔。不知道为何,她觉得无法逃开他的眼神,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片刻却似经年。
女杀手被寒气所侵,忽然咳嗽了一声,总算打破了这宁静,这尴尬,以及……这暧昧。她坐起身来,抱着双臂,仰头望月,深深吸了口气。两人沉默了片刻,南宫渡忽然起身,女杀手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他的手臂,抬眼望他,这一瞬,南宫渡忽然察觉到,她眼神中不再是一贯的警惕和杀意,竟然是……有一些依赖。于是,他试着轻声道:“我……去找点柴回来生火。否则,我俩会冻死。”说罢他还笑了笑。女杀手顿时羞赧低头,同时松开了手。
不多时,一团暖暖的火升了起来,女杀手终于不用再抱臂,舒舒服服地烤着火,神情也放松了不少。南宫渡见她放松,自己也不由得放松下来,随口道:“没想到,我们还有一起逃命的时候,哈……看来大家都怕死啊。”女杀手瘪瘪嘴道:“不怕死的是你,我从来也没说过我不怕死!”南宫渡见她接话,颇为意外,倒也来了和她聊天的兴趣,笑道:“这倒是,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怕死的杀手。”女杀手抬手扔了一把枯叶到火堆上,火堆霎一奄,颤抖了一下,如同她此刻的情绪。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道:“其实,我从小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怕死。我只是觉得,现在还没什么让我死得其所的。如果我现在死了,就像这丢进火里的枯叶一样,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南宫渡没想到这个女杀手竟然会跟自己说这些,颇有些意外。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接着道:“唉……谁不都一样,死了能留下的不过是一抷黄土,一方墓碑。”女杀手抬眼远望,幽幽道:“一方墓碑,一方墓碑,可惜,我一个无名无姓之人,连一方墓碑都不会有。”南宫渡听她这么说,忽然想起,确实还不知道这女杀手姓名,于是便道:“无名无姓?姑娘这是何意啊?”女杀手低头道:“你可以叫我云雀,这是我在千鸟阁的代号,当然,我不是第一个云雀,也不是最后一个,过不了几年,云雀这个名号下,就会换上一张新的面孔。而那时候……我也不知要何去何从。”她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南宫渡。
南宫渡忽然心弦一动,想想自己,此前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复的是谁的仇呢?不就是南宫家的仇。南宫的姓氏是他的根,赋予了他荣誉以及仇恨。而眼前这姑娘,不过是杀手组织中最普通的一名杀手,没有姓氏就像没有根,自然也不知道将要回到哪里?
他有些明白了她的迷茫,但……那又如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困境。谁又帮得了谁。两人沉默了片刻,在这片刻里,南宫渡忽然意识到,两人共同的危机其实已经过去了,那么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