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算是幸运透顶。
朱迪的幡然领悟,是在骗方正说割脉之后他依然不愿回头之后。他那句“保重”,是她死心的分水岭。她用冷水冲着脸等沈小斐,劝服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流泪,抬起头看镜里冻得通红的五官,努力笑出未曾认识方正时的那对甜美的梨涡。
沈小斐忽然想起自己住在1808的那几个夜晚。朱迪的眉目里有着同样的浮肿,只是彼时初夏如花,此时隆冬凛冽。
唯独她昨夜披在朱迪身上的羊绒毛巾,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枕边。床头灯温柔的光芒照着它细柔的绒线,看不出曾裹过她那么冰冷无助的肩膀。
“小斐今天听了意美的提案了吗?”朱迪努力装出风雨已远的样子,笑起来眉眼还是沈小斐初进海豚湾小组时的娇美。
“嗯。挺好的,他们的整体构思和市场策略超乎我们的预期。”
“苗飞发了信息来,说的也差不多。听说何总想签下来,商务条件还没谈妥。”
愿意回到工作状态上的女人,总算是拔出失恋泥潭的第一步。沈小斐微微有点如释重负。她拉过朱迪的手,心疼地摸着她的脸。这是一张比廖美儿还精致的脸,丹凤眼微微上翘飞扬,黑眸上的羽睫像飞檐似地掠出,嘴唇细薄,深深地抿着。
朱迪勉强笑了笑,积聚了半个小时的力量好像只能应付了两句工作的话题,再也没有气力说下去。
房间安静了下来。她的手冰凉得如同没有温度,苍白的皮肤上还挂着未干透的细水珠。沈小斐低头看着她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手腕上方贴着一张肉色的创可贴,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才洗脸的时候泡过水,显得颜色深了一截。
沈小斐颤抖着伸手轻轻撕开。朱迪看她发现了,想伸手拦住,她缓缓摇摇头,示意朱迪别阻止。
湿透了的止血贴翻到一半,已露出一个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血迹不多,印在止血贴的棉垫上,却并未透出。看样子是差不多凝固了才贴的,被她洗脸卸妆折腾了一阵又化了开来。
朱迪对她说,自己骗方正割腕求他回来。
原来她真的曾经偷偷割过。
沈小斐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朱迪酒醒的时候,头痛,口渴,孤独……该是有多痛苦,才能到处翻寻到利器割在自己皮肤上。
她曾是多么傲娇的女人,刚踢走陈永佳荣升主管的中午,还特意去做了与行政套装同色的美甲。可是此时,她像攀援到顶端的凌霄花爱上了高空飞过的鸟,风吹断了意志。
“痛吗?”沈小斐捧着她伤口的手有点发抖。
朱迪面无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再痛也没有心里痛。”
“幸亏割得浅。”沈小斐打了房务电话,要来医疗包给她清洗了伤口,贴上一张干爽的创可贴。新帖子的肉色与她肤色接近,一眼看去看不出来。
沈小斐想了一想,把手腕里的铃铛小手链摘了下来戴在朱迪的手腕上。这是她和冯青青闹着玩的闺蜜款,在少女杂货店里淘来的,除了铃铛以外还吊满了细细碎碎的各种流行小饰物,此时挂在朱迪的手腕上,刚好遮住了她的创可贴。
“这样遮挡一下。”她满意地扬起嘴角,“过去了的伤口,不必让人看见。”
朱迪柔和地看着她,伸出臂膀把她搂进怀里,看着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小斐,我会把保时捷还他,还会辞职离开鼎峰,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沈小斐一惊,“朱迪你要走?”
她点点头,神情像是水墨晕染开,迷蒙里透着坚毅,“留在鼎峰徒然伤悲。”
“鼎峰可以离开,其他我来想办法。”沈小斐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她的直发显得略略枯黄,摸在掌心有点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