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澜在二楼找到了姨母。
再来一碗面馆所在就是一栋二层小楼,一楼营业,二楼是他们的住处。
姨父去世得早,丁澜上面还有一个表姐和一个表哥,表姐读完高中就去沿海打工了,很多年没回来,也就过年的时候有个消息。表哥同样高中没毕业就出去混社会,至今快三十岁了也没个稳定工作,游手好闲,热衷赌博。
至于丁澜的父母,在他八岁那年就出车祸走了。
丁澜看着前方,姨母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只留给他个寂寥的背影。
“是那些人吗?”说话的时候,丁澜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干涩。
姨母没有回答,肩膀的颤动渐渐平息下来。
不过不用姨母回答丁澜也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此前就发生过这种事。
小镇有个地头蛇是个姓周的光头,手下带着一大批社会上游手好闲的兄弟,给人做事,主要是帮某些人讨债。
表哥赌博欠了一大笔债,还不起,就逃到不知哪里去了,再也不回小镇,但债主却从他那里知道了面馆的地址,子债母偿。
上次那些人来讨债就扬言要是再不还就把店砸了,现在果真砸了。
丁澜越发沉默,十万块,除了学习和帮店里送餐,他几乎做不来什么别的事。
即使去打零工挣来的也只够还个利息。
有心无力莫过于此。
丁澜上前两步,走到桌边坐下,想要安慰两句,蓦然发现姨母额角有一道血迹,面色大变道:“姨母,您受伤了?!”
姨母抽了两片餐巾纸,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擦拭,“不碍事。”
丁澜急道:“我送您去医院吧。”
姨母拍桌,起身大怒道:“说了不碍事!赶紧跟我下去收拾面馆。”
丁澜咬牙憋下了想说的话,跑着先一步下楼。
到了一楼,丁澜扫了眼一地狼藉的面馆,去拿扫帚开始清扫。
那老头还没走,见他开始清扫,自己也力所能及地来帮忙。
后来姨母下来了,三人一起清扫。丁澜忧心姨母的伤势,劝她休息,姨母还是固执地拒绝了。
好在过了一段时间,丁澜注意到姨母面色正常,才确定应该是没有大碍的皮外伤。
大约半个小时后,面馆终于清扫干净,姨母又下厨煮了三碗面。
这个时候,太阳的最后一角已经落下地平线,三人坐在靠门口的餐桌上吃面,是平常又美味的牛肉面,而且碗里比平时卖的多加了两坨牛肉。
头戴鸭舌帽,鬓发斑白的老头看着面碗,笑容满面地打趣道:“老板娘,料放得这么足,是不是要多收两块钱啊?”
姨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请你的就放心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老头嘿嘿一笑,麻溜吸面。
吃完面,姨母说今天有些疲了,正好趁这个机会不用做生意,就去二楼睡着休息了。
丁澜洗完碗筷,跟老头一起坐在门口望天发呆。
“没有家人真好。”
老头转头看着突然发出这种感慨的少年,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笑意,“话不能这样说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有家人多好了。”
丁澜嘴角挂着明显的不屑,“家人有什么好的?好在八岁就抛下我吗?好在给姨母招来一大笔债,还让一群流氓砸了店,让姨母受伤?”
老头沉默,或许他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坐了一会儿,老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堆碎纸片递给丁澜,丁澜接过来,从零碎的图案就分辨出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偶像的画报。
只不过现在画报已经被人撕碎,而且上面还有脚印以及口痰的痕迹。
丁澜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与之前的打击想比,这已经相当不痛不痒了。
不过丁澜的眼睛里爬上了一层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