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伸了个懒腰,“有此逍遥之所,给个官儿我都不当,有甚可烦,敬之若烦闷,大可和老夫一同来做个先生。”
“先生说笑了,”这就是你不当官的理由吗?沐忠亮才不信,“前些年先生不也四处联络同道,组织义士,怎么到了广州就懈怠了?”
“以卵击石,徒伤人命,”顾炎武捻须叹道,继而洒然一笑,“是时天下万马齐喑,如今不是有敬之么,老夫躲个懒怎么了?”
“这先生就高看我了,凭忠亮一人,如何能成,多亏百官有志一同,万姓同仇敌忾而已。”
“便是如此,老夫尝言匹夫有责,敬之既能善用匹夫之力,有没有老夫都是一样的。还有何事烦恼,能否与老夫一言?”
沐忠亮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相信这种德高望重的家伙也不会到处去八卦,索性和盘道出:
“也不怕先生笑话,都是些小儿女之事”
听完,顾炎武不假思索就说了一个字,“娶”。
“诶?我不是说了么,我对马姑娘可没什么感情啊,娶进来不是害人么?”
顾炎武嗤笑,“娶个侧室要什么感情,敬之也说了姑娘颜色姣好,娶妾当娶色,有何不可?”
得,他恐怕还认为自己在矫情呢。
这些古人放到现代,肯定得被那些女权份子活活喷死。
沐忠亮无奈,穿越者的苦,知音难寻啊,“罢了,先生怕是不懂我,不谈这事了。”
“敬之且听老夫说完,娶色是其一,尚有一更重要的理由。”
沐忠亮也没指望这些直男能说出啥妙论,姑且听之。
“以马工部、邬礼部等人为代表的一党,都是自缅甸跟大人出来的老班底了,且现在跟着敬之投资实业,个个都家大业大,按敬之的说法,叫所谓的资产阶级。”
“当初敬之的阶级一论,老夫深以为然,思考了不少,按如今新政而言,他们这一阶级天然就是新政最坚定的支持者,然否?”
这是从政治角度分析么?的确,这意味着他们才是真正屁股和沐忠亮坐在一边的人。
沐忠亮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认真聆听了起来。
“但如今华夏,是地主阶级势大,还是资产阶级势大?”
“以整个华夏而言,那自然是地主势大。”
“所以他们也是如履薄冰啊,万一事败,他们便有抄家灭族的风险,华夏自古不缺人亡政息之事,若是娶了马工部之女,最好能留下一二子嗣,也好安他们之心。毕竟人能背叛自己的思想,却极少能背叛自己的家族。”
“如若不然,本就势弱,又军心不稳,行事瞻前顾后,如何对抗庞大的地主阶级?敬之以为呢?”
往这个方向想,事情就复杂了,是不是因为自己娶了东林一脉的郭纯贞,引起了他们的不安,才急着把正好与自己有渊源的马荇儿塞进来?
但现在朝中是两条腿走路,一方面要留下任国玺等人盯着他们,防止他们无法无天,压迫民间资本另一方面还要依靠他们和庞大的传统缙绅阶级对抗。
这时顾炎武道出一词,“府中朝中,俱为一体”。
这就比较隐晦了,他的本意该是“宫中朝中”才对。
现在自己一手操纵朝政,皇帝的权利几乎都转到了自己手里,而以往投向后宫的目光,实际上已经转到自己府中,如果菁菁受军方的崇敬,郭纯贞无疑代表正统的旧式文官。
那新兴阶级在“后宫”无枝可依,自然会惶惶不安。
唉,想不到结个婚都这么复杂。
点到这,顾炎武便转开话题,聊起风花雪月。
应和一番,沐忠亮心事重重地回了府。
“父亲,马氏女纳否?”
沐天波反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管不到你纳妾头上,你以为当纳否?”
“于情于理?”
“我等世代簪缨之家,自然是于理。”
“那便当纳。”
“那就纳吧,郭大人问起来,为父自会去说。”
吉日已到,是日,从正西门到沐府,一路张灯结彩,荷枪实弹的士兵排在路边,挡住两旁围观人群。
沐忠骑着高头俊马,一身大红圆领麒麟吉服,肩头斜披一幅红缎,也就是所谓的“披红挂彩”,头上一顶乌纱,左右各簪一朵金花。
总体造型无比骚包地行在队伍最前。
实际上,一身繁重行头,在广州这等酷热的地方搞游街,实在是活受罪。
沐忠亮感觉自己内衬的单衣现在估计能拧出水来,幸好死活没让那帮三姑六婆往自己脸上扑粉,要不然一路走,脸上一路往下淌白汁,那画风就有点可怕了。
不过沐忠亮本就是白面书生的模样,前段征战在外,稍晒黑了些,反而更显英武。行经之处,随处可闻小姑娘小媳妇的尖叫欢呼。
这也是卫兵最难熬的时候,一串串鲜花投出,恍若枪林弹雨,背后同时无端生起一股巨力,不得不死咬着牙顶住。
李顺分明感觉到一双双爪子在背后刺挠着他,也不知道是哪位姐姐还是妹妹,今晚回去军装一脱肯定得像被家暴了似的,他无奈的喊:
“姑娘们,别挠了,公爷都大婚了,你们没戏了。”
这一说姑娘们炸毛了。
“呸!你管我!”
“我愿做公爷的小妾不行啊?”
“公爷好俊啊!”
李顺不敢言语,心里腹诽,“还小妾,也不想想公爷的小妾都是尚书之女,你算什么玩意。”
这些伤心欲绝或想入非非的粉丝们被忠勇的将士阻绝在外,让沐忠亮得以带着花轿队伍成功到了家门口。
“砰砰砰!”
府门前一溜火炮轰出一串巨响,沐忠亮身下一颠,好悬没被颠下马。
一边安抚马儿一边暗骂,“这帮死丘八,好好地鞭炮不放,愣是从军营里搬出大炮在这当礼炮用,差点连马都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