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痴梦初次来到前尘阁外。那是个相貌清冷的女子,南宫竹坐在屋顶忘着跪了三日的痴梦,终究不忍,于是便求了师父放她入内。那时候,南宫竹才知晓痴梦原是一柳树幻化,原本精怪抹去人的记忆甚是容易,只不过,痴梦本体受损,回天乏术,早已没有施法的能力了。
当时师父与自己第一次来到田浩的院中,南宫竹记得他那时候的深情,当知晓痴梦要取走与她有关的记忆时,田浩眼中的不可置信,然而最终田浩并未拒绝,只是约定给他一段时日,最后与记忆中的痴梦度过一些时日。痴梦答应了,那时候田浩眼中划过一丝亮光,想来觉得他与痴梦之间尚有转圜余地,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痴梦自离开青山郡不久便魂飞魄散。
有些事情既然无法改变,自然也无需说的那般明白,南宫竹终究没有回答欧阳询的疑问,只是趁着田浩醒来前消失。
两人顺着店家的指引,终究来到了红袖坊面前,如今天色已晚,而因有个和尚乐师的缘故,竟然比平日更受欢迎。
两人并未乔装,大摇大摆的走入红袖坊,坊内歌舞升平,浓浓的胭脂味夹杂着暧昧的气息。女子走入这烟花地消遣已经是一桩奇事,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八岁孩童,不过,此处有个和尚乐师,对于南宫竹两人的到来也只是稍加侧目罢了。
南宫竹在二楼寻了个极好的位置,拿出银钱要了一壶上好的茶和几个小菜,就这样望着楼下正中央的舞台,此时,一条条红色帷幔若有若无的挡住了乐师的身影。那是古琴的声音。听之心安。
又过了片刻,一身着华丽的男子许是吃醉了酒,怀中抱着美娇娘,踉踉跄跄向着舞台走去,只见他不停的撕扯帷幔,周围虽然有小厮阻拦,但因着力气极大瞬间甩开。
“嘶啦”
帷幔被撕掉大半露出了里面端坐的乐师,周围瞬间安静,只见一身着白色僧袍的和尚端坐在古琴前,白皙的面容甚是年轻,嘴角挂着普渡众生般的笑容,眉心一点红更是增加了许多佛家气度,整个红袖坊内与之相比,坊内的美娇娘怕也要逊色许多,因他端坐此间便显得周围的玩乐不甚体统。
“果然气度不凡。”撕掉帷幔后,男人醉醺醺道,只见他自怀中拿出一锭金子,放到和尚面前,“只要你为本公子单独弹奏一曲,这金子便是你的。”
红袖坊的老鸨见状也是上前劝阻,可是那男子却依旧咄咄逼人,南宫竹看着面色未改的年轻和尚,也来了兴趣,撑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只见和尚微微一笑,“施主既然想听,那贫僧弹奏一曲倒也无妨。”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人生百年,转眼成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看得透,放得开,则一切如镜中花,水中月。那贫僧便弹奏一曲镜中花。”话音未落,一曲悠扬的琴声霎时间充盈整个红袖坊,此曲与方才弹奏的皆有不同,坊中所有人皆屏息欣赏着,无一人发出声响。南宫竹微微一笑,伸手将欧阳询拉入怀中,并将双手附上他的耳朵,就这样定定的望着楼下的一切,一曲谈罢,和尚将地上的金子拾起,视线若有若无的飘向南宫竹,只见他不急不缓,重新将帷幔挂好,一切收拾停当,周围方恢复往日,仿佛方才的情景乃是梦中皆为虚幻。
“师父,这个和尚着实奇怪。”
南宫竹笑了笑,“确实奇怪。”
南宫竹并未着急离去,本想着在此间开一间房让欧阳询去休息,谁料想,欧阳询却一直拒绝,表示想要与自己一起,南宫竹倒也不再强求,索性一直坐在此处观察着发生的一切,一壶接着一壶的茶,黑夜至白昼,红袖坊内的客人渐渐变得越来越少,舞台上的舞娘已褪去,只留下和尚依旧端坐台上,坊内一阵安静,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姑娘望着渡缘一夜,可是有什么事?”和尚道。
“渡缘?”南宫竹微微一笑,“大师的法号倒是极好,渡化有缘人,只是不知如今您的师父知晓您在这等烟花之地左右凡人思想,会做何感想?”
“姑娘灵力深厚,感受得到我曲中奥妙,倒也算得同道中人,若是令师知晓姑娘带着孩童来此烟花之地,不知会做何感想呢?”
“大师不怕佛祖怪罪,小女子这种无依无靠之人又怕什么呢?”
“姑娘快言快语,”渡缘起身走出帷幔,抬起头定定的望着两人,“姑娘等贫僧一夜,可有何事?莫不是要教训贫僧一二?”
“我辈修行不求除魔卫道,但也不可随意摆弄凡人,方才大师所为难道不值得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