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又道:“本来,这桩风流公案乃是宫闱秘事,左不过楚怀王自己和他身边的几个近侍知道,连他的亲儿子楚襄王都不知道,还要去问宋玉朝云祠的来历。谁想到,却因宋玉的一篇《高唐赋》,一时间街谈巷议,弄得人人都知道了。
“偏偏大伙儿听了这荒唐故事,只夸赞宋玉的文采精华,全不推敲真实与否,完事了还要来一句,‘楚王真是个风流蕴藉、情深意笃的痴情男儿,偏是这神女无心,怎么一番欢会后就杳无踪迹了?’
“可怜瑶姬公主不仅背了污名,还要平白被人数落无情无义,怎不叫人扼腕痛惜?所以我常说,不可与文人相交,你若一时不慎得罪了他,他随便编个故事污蔑你,别人听着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儿,就都信了。
“远的不说,还只说宋玉。那登徒子原是个对糟糠之妻也从一而终的好丈夫、好男人,与‘好色’两字全不沾边,只因他弹劾了宋玉,宋玉故意报复,作了篇《登徒子好色赋》,后世便将那些浮浪寡幸之人一概呼作登徒子。偏偏是是这样一个无良文人,杜甫竟还将他视作自己的老师,千年之后还要与他神交,真是令人费解。”
若轩笑道:“‘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这些故事虽然有杜撰的嫌疑,不过宋玉为人,风流儒雅,其辞赋造诣算得上是登峰造极,像杜少陵这样推崇‘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辞赋痴迷者,将宋玉视作自己的老师,也并不奇怪。”
若轩与狐狸一路说笑,谈论些奇闻轶事,心中不禁暗想道:
狐狸虽是异类,倒很有些见识,说话又诙谐幽默,单凭这一点已经强过许多人类了。
到了山下,绝影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若轩将小谢托上马背,狐狸则重新钻回瓶中。若轩一路策马狂奔,赶回家中,先为小谢包扎了伤口,又向他母亲大体描述了连日所遇之事,叫他母亲宽心,但凡遇险的话,只字不提。
程老夫人见小谢受了伤,亲自过来看望,又嘱咐她不要着急启程,等伤养好了再说。
若轩推算得后日便是酉日,便与小谢和狐狸约定,先休整一日,后日再一同往缟羝山祭祀骄虫。
晚间,狐狸来给小谢送药。原来他从夫诸山洞里搜刮来的治跌打损伤的药膏还剩下许多。
狐狸故意逗小谢:“我错了,不应该把这药送来,否则,你岂不是白摔了?”
小谢不解其意:“什么叫白摔了?说得好像我故意把自己摔伤似的。”
狐狸捂嘴笑道:“那可不。不故意摔伤,怎么名正言顺地在这里逗留呀?”
小谢红了脸,从狐狸手中抢过药瓶:“我可没你这么多心眼。”狐狸哼了一声,自去房中休息了。
到了酉日,若轩便来找狐狸带上神鸡一起去缟羝山。
小谢也要跟去,狐狸道:“你一瘸一拐的去干嘛,回头再遇到那两头怪婴,跑都跑不利索。”
小谢道:“是去缟羝山,又不是去平逢山,怎么会遇到妖怪。”若轩见她十分执意,便答应了。
三人来到缟羝山一处平地上,正对着平逢山上骄虫的洞穴。等到酉时酉刻将近,先往地上撒上五谷,再将神鸡放出。
小谢悄问狐狸:“那神天愚在你耳边说的什么咒语?”
狐狸抓耳挠腮,道:“老不正经的神仙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我到现在都怀疑,他是蒙我们呢。”
眼看时刻将近,若轩心里也很紧张,郑重其事地嘱托狐狸:“胡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被他这么一说,狐狸也深感责任重大,深吸了两口气,来到那大公鸡面前,咕噜嘟咕噜嘟地念了几遍咒语。
因为离得远,小谢和若轩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只见酉刻刚到,那大公鸡便仰起脖子,发出一声清亮的啼鸣。霎时间,十村八店的鸡都被这声音引得啼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