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以继夜地练功,苦心孤诣地谋划,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功名收入囊中,如果能解救陛下的困局,师父终会明白,自己才是他最引以为荣的弟子。
锦衣披身,荣华加冕,那样的日子,哪怕只能过一天,也就够了。
“今夜我要早些睡下,要好好做一个梦。”嵇攻玉收剑入鞘,“我现在就睡。”
嵇攻玉的故乡在遥远的南方,她踏入长安城的那天,身上带着一点南方的东西——三对青蚨虫。
青蚨虫母子情深,分离后必将聚回一处。青蚨母子的血,有跨越时间,空间的奇妙作用。
最小的那一对,她涂在自己的破竹剑和天子的鸦九剑上,如若两剑相逢,必会发出锐利的剑鸣声。
中等大小的那一对,服下母虫血的人能左右服下子虫血的人的心思,她精心抚育,本来准备暗暗让陛下服用,不料中途师父的小徒弟,太医署的小太医李昪却无意中喝下了青蚨虫的茶。
遗憾的是,似乎是她抚育不得法,青蚨虫的作用仅限于每月十五她能在梦境中看到李昪一天里亥时之前的所作所为。
攻玉摸不准李昪是不是也能梦见她,故而她每月十五日常常躲在外边,练一天的武。
第三对,体型最大,翅羽华。,她仍旧养在身边,每月里用自己的鲜血抚养。据攻玉亡母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用。
石敬瑭见她已是倒在榻上,闭上双眼,苦笑道:“攻玉,你暂时不能走。”
嵇攻玉在转头看他,烛火的光芒从石敬瑭的眉宇之间轻轻地流失,他的五官遗留在一片阴影之中,只剩下狼顾鹰视的双眸,灼灼地凝视着自己。
明明是很亮的烛火,石敬瑭却兀自处在一片阴影之中。
她和石敬瑭异父异母,姓氏不同,家乡不同,性别不同,但是自己和他仿佛是一副骨血雕刻而成,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心比天高。
石不离玉,玉不离石,天下没有比他们更了解对方的人了。
嵇攻玉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敬瑭,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搅得魏博满城风雨。”
石敬瑭撑着头,淡淡道:“魏博横亘于李克用与朱温之间,乃必争之地。自河东与节度使决裂后,罗家便倾向于朱温的汴军。汴军经魏博,可以轻而易举进攻李克用的昭义镇,李克用不能坐视不管,恐怕在背后会策反魏博牙军。”
“而魏博牙军西营,父子相袭,亲党胶固,视废立节度使为儿戏,他们不满罗绍威对于朱温的臣服。魏博之乱,三年之内,必现于世。”
魏博内部,早已暗潮汹涌,如若不想被惊涛骇浪击打到粉身碎骨,只能自己成为弄潮儿了。
攻玉一下子翻起了身,她蘸了蘸碗里残余的酒,在案几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字:
反。
石敬瑭用手轻轻抹去,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鼎力相助,让我得偿夙愿。”
嵇攻玉沉吟道:“节度使有心思把侄女嫁给你,你答应不答应?当今之世,走姻亲的路平步青云的人不在少数。”
石敬瑭哈哈大笑:“她啊,自小就在魏博的军营里长大,太野蛮骄横。我呢,就想娶一个温柔点的名门淑女。而且,只要罗家在,朱温的阴影便始终盘踞在魏博的上空。”
“我骨子里的血,和朱温是合不来的。”
攻玉握起酒杯,取笑道:“天下哪里还有名门?东平王朱温原来不过是个砀山无赖,两川蜀王王建,曾被自己的乡里人喊贼王八,吴越钱僇,贩过私盐,当过强盗。思来想去只有晋王李克用是名门,军胄世家,天子赐姓。莫非你想娶李家的女儿?”
石敬瑭眯了眯眼,淡淡地说:“那也未尝不可。”
他低头摩挲着酒碗,带着点微醺的酒意,说:“攻玉,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