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苏轻妍这才稍稍振作了些,“本宫懿旨,宣,宣御医前往宿月阁。”
苏轻妍说完,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散乱的发髻,搀起羽千涔往宿月阁的方向而去。
“不用了。”羽千涔却抬起手来,替她梳理着发丝,“你说过,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做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皇上!”苏轻妍再没能忍住,眼中泪珠滚滚,“不是这样,妍儿从来没想过会这样……”
“我知道你没想过。”羽千涔的笑却越发灿烂,如同瑰丽朝霞间冉冉升起的朝阳,“我的妍儿,是天下间最灵慧的女子……”
“啊!”苏轻妍终于没能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伏倒在羽千涔的身上,“涔哥哥,涔哥哥……”
宋先和戴忠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
“涔哥哥。”
很多年前。
也不是很多年。
不过七年。
那时节她俏丽清透得像一株开在池中的芙蓉花,心是柔的,眼是柔的,养在深闺,人未识,只以为不久的将来,或者终其一生,不过是嫁一良人而已。
不曾想过会遇见他。
琰月国的宁乐侯。
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在琰月国皇室中谨小慎微,可有可无,不知道他的委屈求全百般苦楚,只当他是寻常男子。
一见倾心。
他告诉她会带她离开浮都,去他在沅州的宁乐侯府,他说他的府第很大很大,但里面却只住着他一个人,他说将来想和她在一起,他们可以在那里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就像寻常夫妻耕织种地。
他说……
他说了好多好多,但她记进心里的却只有一句妍儿,这辈子我对你,死生不移。
他说什么她都信,从来不曾怀疑,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无故离去,就再也没回来,而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丝丝缕缕的香气渗进鼻中,苏轻妍睁开眼眸,却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宿月阁里,不远处是羽千涔的龙榻,榻前有很多人影在忙碌地来去,而她看进眼里的,只有那一角悬垂在榻边的黄色的衣角。
“娘娘。”不知道是谁走过来,嗓音沙哑地唤了声。
“哦。”她无力地应答,“什么事?”
对方却有些迟疑:“皇上,怕是不好了?”
“你说什么?”苏轻妍霍地抬头,目光陡然变得尖厉,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袖,嘶声吼道,“什么是不好?什么不好?”
对方瑟缩了一下,往后退去,却没能挣脱,却感觉苏轻妍的力气大得惊人。
“齐禀娘娘,皇上怕是……撑不过今夜了,应该,通知宫里。”
“不要!”没等苏轻妍答话,羽千涔急促的话音已经响起,夹杂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宋先,去,传朕旨意,让禁军严守棠梨宫各个宫门,还有从棠梨宫通往浮都的各个关卡,也必须着人看守,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去!快!”
屋子里一片混乱,但也只是转眼之间,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他和她……
“妍儿。”
隔了好片刻,苏轻妍听见一声轻唤。
“嗯。”她麻木地应道,然后站起身来,迈着机械的步伐走到床前,立定。
羽千涔半个头都窝在软枕里,双眼布满红色,往日清俊的面庞此时看来更觉瘦削。
“一会儿有人,来接你。”他用力挣了挣,有些吃力地道。
“接我?”
“对。”羽千涔看着她笑,一如七年前的初见,“很庆幸,我早已为你准备好一切。”
说完,抬起手来,他轻轻将指尖覆在她的手背上:“这也是涔哥哥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从此以后,你自由了,普天之下,你想去哪就去哪,不必再陪着我这个将死之人……”
“我自由了?”苏轻妍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忽然间仰头大笑,“羽千涔你在说笑话吗?你告诉我我自由了?什么意思?从此以后你不再需要我了?是吗?我对你而言,已经可有可无了,是吗?”
“你要这么以为,也可以。”羽千涔微阖双眼,复又睁开,“这一次,换你离开,好不好?”
这一次,换你离开,好不好?
明明是一句很轻的话,却像是浸润了千年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