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网络时代后，电影、动漫、游戏、流行歌曲……种种好玩的娱乐，席卷全球。

谁还有心思去听老掉牙的大戏？

如今，灌录粤剧唱片，几乎全靠情怀支撑。

其市场效益，甚至还比不上社会效益。

洪尘见状，顿时心中了然。

商人看好火爆的通讯市场，囤积了一大批大哥大。

结果一转眼，大家都开始用智能手机了。

哭晕在厕所。

现在，秋叶唱片就处于类似的境地。

难怪公司如此冷清了。

俞立秋感伤一阵子，很快平复情绪，转回正题道：“钢琴已经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录音室？”

洪尘摇摇手指道：“这首歌不需要用到钢琴。”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早已写好的曲谱，递过去。

“《野狗Disco》……”

俞立秋一瞥见这个题目，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赶紧接过谱子，视线往下扫去。

一句句魔性的歌词，不断灼烧着他的眼睛。

「前面儿哪里来的大井盖，我拿脚往里踹」

「喷的香水太香，好想和她唠一唠」

「不管多热都不能脱下我的皮大衣，全场动作必须跟我整齐划一」

……

这些都是什么鬼？

简直有毒！

他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一个黄毛小混混，穿着皮大衣，在酒吧里狂甩脑袋。

这到底是流行歌曲？

还是青龙帮的帮歌？

俞立秋如木头般戳在那儿。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洪尘，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道：“这就是你创作的歌？”

歌词实在太土，他都懒得去看曲子了。

洪尘微笑着点头。

俞立秋眉头紧锁，委婉劝道：“这词太低俗了，一点艺术含量都没有，最好改一改。”

洪尘淡定道：“「俗」是一个亮点。毕竟世上俗人多，雅人少。歌词越朗朗上口，传唱度就越高。”

他当然知道《野狼Disco》很土。

土味，本来就是这类歌曲的致胜法宝。

《我的滑板鞋》《小苹果》《最炫民族风》……

这些洗脑神曲，靠什么占领一座座广场，攻略一群群大妈？

还不是全靠俗不可耐的歌词，雷死人不偿命的曲风？

洪尘需要尽快打响哈哈的知名度。

歌曲越土，越有利于传播。

见他坚持己见，俞立秋只得换个角度，继续劝诫道：“这明明是首国语歌，为何要加一段蹩脚的粤语饶舌？显得不伦不类。”

洪尘水来土掩道：“这样才有怀旧的味道。”

歌词里，「大背头」、「BB机」、「007」、「皮大衣」、「小皮裙」、「霹雳手套」等等，都是在描绘出一个上世纪的娱乐文化社会。

众所周知，八九十年代，香江娱乐产业达到顶峰。

粤语金曲层出不穷，港片席卷整个亚洲，风头正盛，连好莱坞都要敬畏三分。

当时，内地观众刚刚接触流行文化。

这些经典符号，都深深印刻在他们脑海里，成为挥之不去的宝贵青春。

用粤语来说唱，目的就是为了勾起人们美好的回忆。

《野狼Dsico》之所以能这么火。

除了词曲上头，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怀旧。

《老男孩》凭什么赚取无数眼泪？

《魔兽世界》为什么能让众多玩家组团包场？

《星球大战7》靠什么豪取二十亿票房？

……

这其中都有情怀作祟。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经历。

因此，情怀牌永远不会过时。

平行时空和原时空的文化脉络不同。

洪尘在深入了解后，也把《野狗Disco》做了一些本土化的改编。

比如，「在你胸口上比划一个郭富城」改成「在你胸口上比划一个李重楼」。

李重楼，上一代著名粤语歌手，全盛时期风靡全国，地位和原时空的郭富城相当。

俞立秋无可奈何，试图以退为进道：“要不先把这首歌放到一边，咱们来把《月光奏鸣曲》的发行敲定再说？”

洪尘直截了当道：“如果《野狗Dsico》不能发布，那我不会授权《月光奏鸣曲》。”

俞立秋重重叹口气道：“洪先生，你才华出众，明明可以走高端路线。何必要特意贬低自己呢？”

洪尘淡淡道：“艺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红酒高雅，可乐低俗，现在喝哪种饮料的人多？”

俞立秋沉吟良久，终于缓缓摇头道：“抱歉！这首《野狗Ddisco》不符合秋叶唱片的定位，我不能发行它。”

洪尘眉毛一皱道：“即便失去《月光曲》的代理？”

俞立秋重重颔首，神色凝肃道：“我知道，红酒并非大众饮品。但这座酒庄是我父亲传下来的，我不能砸了他的招牌。”

洪尘顿时颇感头疼。

俞立秋是一个经营多年的商人，骨子里却带着文青气质。

这一点，从他收录了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粤剧唱片，就可以明显看出来。

文艺青年，是最难打交道的一群人。

因为他们不光坚持自己的想法，往往还知识渊博。

打也打不过。

吵也吵不赢。

例如，姜汶就是典型的有才任性。

明明《让子弹飞》口碑票房双赢，成功「站着把钱挣了」。

他却非要抒发自己的艺术情怀，转头炮制出一部不知所云的《一步之遥》，引来差评如潮。

如果说，神曲是土嗨。

那文青就是自嗨。

遇到这种人，洪尘不愿浪费精力，通常都是绕着走。

然而，秋叶唱片公司发行能力极强。

世界四大唱片公司都曾和它合作过。

放眼全国，有此等发行实力的公司，不超过一手之数。

虽然公司现在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本的渠道和关系还在。

洪尘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再火的神曲，都需要平台来传播，否则就是无根之木。

凤凰传奇在03年就创作出《月亮之上》，却一直籍籍无名。

直到他们参加央视的「星光大道」，并获得年度亚军，才开始走入观众的视野。

见俞立秋固执已见，洪尘沉吟了一会儿，给出方案道：“其实，我手中还有几首曲子。如果你肯发行《野狗Disco》，我可以考虑把它们也交给秋叶唱片代理。”

俞立秋眼睛一亮道：“真的？和《月光奏鸣曲》那种品质的钢琴曲？”

洪尘认真地点点头。

俞立秋陷入纠结之中。

近年来，业绩越来越不景气，再这样继续下去，公司很快就要倒闭了。

事实上，他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并没有多少底气。

沉默片刻，他只能松口答应：“成交！”

洪尘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