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博士走来弯腰添满了茶,又把一只空杯子放在满杯的旁边,这就是要赶人走的意思。
元幕把银片压在空杯之下,扭身从窗户跳了出去,飞鸟一般敏捷的身手。
茶博士手中提着热水,眼中却不禁望向窗外的人。
一个女子裹着藕粉色的披风经过,身后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手中提着篮子,篮子上盖着白布,看样子是那个粉衣女子的侍女。
只是天色已晚,不知这二人为何出来,那粉衣女子腰间的挂饰和腕子上的金镯子都不是寻常人家可有,应也是大户人家,却没有夜间乘轿而出,也未曾多带家仆,有些古怪。
元幕等的就是这个女子,他把画像放在侍女的篮子里,拱手行了个六学博士弟子的相见之礼。
“在下元幕,元岭云。”
那女子一听他的姓氏便急匆匆往回走,侍女挡在元幕前面,不允他追逐自家小姐。
粉衣女子面容憔悴,身形有些臃肿。
只听元幕冷冷道,“谈娘子,在下并不想动手。”
她停驻,“妾身只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也愿意自己养大这个孩子。”
元幕沉默,缓缓道,“这孩子,生下来如何立足?”
粉衣女子快步跑到元幕脚边,双膝一弯跪下,“求元三公子给贱妾一条活路,大夫说贱妾体质与旁人不同,这孩子已经成型,若是强行要了他的命,那贱妾也活不成。”
元幕握紧了拳头,知道这一次不是几包金银可以打发的。
“难道公子真的要看着贱妾和这个孩子都下黄泉?”
她仰起头眼中含泪,热泪从夺眶而出,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元幕心烦意乱。
她牵住元幕的衣角,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求饶,“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元幕看着那双眼睛,突然慌了神。更奇妙的是,相同的位置,她眼角也有一颗黑痣,只是这黑痣添在这女子眼角边,多了几分妩媚妖娆,想起时嵬,那痣便有几分楚楚可怜,不经世事的意思。
他更加暴躁,怎么会把她看成那个小子。
耳边尽是粉衣女子低低的哭泣,侍女也跟在她身后跪倒。
元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要在城中乱走了,二哥在找你。”
算了,不过就是挨一场打,总比让她们没了命划算。
刚走出十几步,那粉衣女子骤然倒下,侍女眼泪不止,“谈娘子!”
元幕猛然转头,已经来不及,粉衣女子腕子上的金镯子沾了泥灰,左右的泥灰和入鲜血之中,前一刻她眼中还有光芒,如今,那双眼睛却黯然无色,纵是泪水也洗不净眼中的苍凉。
鲜血如泉涌,自她身下而出,染红了她藕粉色的衣装。
小侍女哭嚷着,“求大人救救娘子,求大人,就算是要奴婢的性命,奴婢也甘愿。”
这样下去,她会流干血。
元殷干的这事可真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他摇摇头,“你让开。”
弯下腰,把谈依璇抱起,怀了身孕也不甚增重,看来躲元殷很是辛苦,不过这下也无所谓了,这个孩子已然保不住,这个女人漂亮,可就是没有脑子,元家想要她的命,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麻烦。
她是刑部尚书的第六女,是正妻所出,做出这样的腌臜事,怕是后路也被元殷给断了,一步错步步错,元幕心中觉得她愚笨不已,却又隐隐悲伤,这样一个婉柔素净的女子,被元殷糟践得不成样。也许是元幕见多了对着元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子,突然出现一个只知躲闪却不正抗的谈依璇,他觉得她比那些女子更像是个女子。
想要拿孩子当筹码,她一定比旁人多了一个胆。
这时候她还在求他保住这个孩子,元幕不得不告诉她实话,“已然回天乏术,你要是不想死,就莫要再挣扎。”
话毕,她终于安稳了,一颗心也空了,就像磕碎了壳的鸡蛋,蛋清蛋黄流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请放下妾身。”
元幕没有搭理她,继续抱着她走,观这出血,元殷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风卷残花,花瓣凋零在地上一摊狼狈的鲜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