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好啊,那才有趣。”
橘黄色的牡丹纱罩笼着稳稳的烛火,给那光芒添了几分雍华。
“此番太后邀我赴宴,我觉着早了,又或许是试探——如今贤妃小产,这宫里怕不太平,我若贸然前往,只恐不知不觉便成众矢之的。”
“我也觉着是试探。”廉城点点头,“这几日入宫太后从未跟我提过此事,还是小心为妙。”
说话间,廉城瞥了眼手口不停的白芷,竟有些感慨,这些年来她一逮到大餐就暴饮暴食的坏习惯并没根治,至少与他一起时便是这般,可廉城怎么也狠不下心纠正。
当年初见时,那个面黄肌瘦、瑟缩在师父身后的女娃,或许在他心里还没长大吧。
……
“陛下登基,竟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宽敞明亮的外殿一片寂静,陈侍郎跽坐在中道一侧的四方绣垫上,望着那逐风飞扬的金银龙凤垂绦宫幡自言自语,似乎看不真切那华丽的花纹,老大人眯了眯眼,苍老的眼角泛起层层叠叠的细纹。
内殿隐隐传来君臣对答的声音,忽高忽低,并不清晰。
“哐当!”
突如其来的金器掷地之声惊得陈侍郎一抖,一把老骨头旋即紧张地直起脊背向里观望,只见那隔开内外殿的穿云金龙迎日六叠门岿然不动。
“放肆!朕说了绝不姑息便是绝不姑息……”
“臣惶恐,还望陛下三思,赵侍中确实罪大恶极……可此案复杂、牵涉众多,不如先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再……”
暴躁狂怒的大吼和苦口婆心的劝说此起彼伏,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呃!”突然一个沉闷的吃痛声从厚重的六叠门后传来,虽刻意隐忍却还是难以抑制,陈侍郎只觉眉心一跳,冷汗簌簌滴落。
“廉城!少给朕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谏官样子,你就做好你份内的事,就算朕不提,不消几日母后必会把那赵侍中的官印放到你手上!……”
“乓!”似是御笔重重摔在紫檀御桌之上。
“……陛下、陛下——!兹事体大,绝不是砍了一个赵侍中可以解决的,还请三思啊!”
“啪——”
“朕轮不着你教,立刻给朕滚出去!”
“……臣廉城,代罪臣赵应,拜谢陛下恩典,陛下英明!”
“滚!”
……
那穿云金龙迎日六叠门“吱呀”展开中间一扇,却见一位身姿颀长的大人缓步走出,一手执着淡金色奏折,另一手却攥着紫底孔雀官服的长袖。
“廉大人啊——!”
陈侍郎慌忙起身,径直趋步到廉城身前,却见那个淡金色奏折无力地递了过来。忙不迭接过打开扫视一番,当见到那潦草的朱批时陈侍郎面有喜色。
“这回真是多亏了廉大人!如今朝堂之上,能劝陛下回心转意的也只有大人您了——这,大人,您受伤了?!”
“小事,陈大人不必在意。”
本该英气的十足的面容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倦色,廉城自顾自向殿外缓缓走去,那鲜血一点点晕染开来,将紫袖染得更深。
“陈大人,你猜猜,‘廉大公子’和‘廉侍郎’,恩都更喜欢哪个?”(“恩都”为廉城表字。)
离殿门五步远处,男子蓦地停步。
“这……”老者没料到廉城这样一问,遂顿了一顿,“‘廉大公子’固然潇洒,可‘廉侍郎’却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啊!”
廉城斜眸淡淡地看了陈侍郎一眼,老者脸上的无奈与窘迫尽收眼底。廉城不再多言,一老一少只静静地踏出殿门,走到那苍茫灰白的天穹之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