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对孩子来说,两头跑的日子终于画上一个句号,他终于不用忍受医院那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了。现在,他正躺在阳台的摇椅上品味着偶尔飘进窗内的凉风。屋内,妻子整理着医院带回来的物品,儿子儿媳在厨房准备着晚饭。这一切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老吴扫了几眼积攒几日的报纸,突然,一抹温暖的夕阳从报纸一侧遛了进来,他放下报纸,挺直身体望着西边烫金的夕阳。交错的云朵勾勒出粗犷的线条,金色的太阳甩起硕大的画笔,将温暖的金色散到各处,天上,地上,湖边……老吴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大自然送入窗内的美丽,也就是一瞬间,金色的光线突然消失在云际,他的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目光所及之处,华灯闪烁。老吴突然响起一句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窗外袭来的凉意瞬间侵入刚刚修补好的心脏,他的心中顿时慌乱起来。
在那焦灼混乱的思绪中,关于孩子的忧虑是摆在明面上的,像是湖水中泛起的绿藻,虽然他极力不去看他,极力拭去,可是,它还是那么明显地存在着。他不能拒绝。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圣人,或者说自己现有的知识能够支撑住没有后代的残酷现实。这些他都没有,所以,这个问题他无法逃避。他想要一个孩子,是个孩子就行,他也不再要求男孩女孩了,现实已经将他固有的传宗接代的观念磨砺得面目全非,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可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化为泡影,在医生急救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有过死亡的想法,一死百了,再也不用为孩子发愁了,可是,上帝又让他活过来了,他还得面对儿子、儿媳,面对媳妇。
“爸爸,该吃药了”身后,白采薇端着水杯走了过来。
老吴接过药,一仰头喝了下去。
“谢谢”,老吴说。
“呃?”白采薇接过水杯怔住了。
老吴也不知道怎么说出来这样的话,两个人都尴尬地笑了。
看着儿媳离去的背影,老吴心中一阵伤感,他实在不忍心将这样好的儿媳撵出门去,无论德行,还是容貌,这个儿媳一直是全家人的骄傲,可是……
老吴心慌意乱,他不能再想,他起身向屋内走去。
“怎么不看了?”丁怡文问。
“嗯,该吃饭了吧?”老吴把报纸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丁怡文放下手中的活儿,又将老吴拉进阳台。
“我给你说……”
话刚出口,吴悠南的一句“吃饭吧”将二人拉回餐桌前。
餐桌上并不欢快,人人若有所思,人人独自享受着美食对味蕾的挑逗。餐桌上除了偶尔筷子触碰到盘子发出的叮当声外只有稀粥进口的咕噜声响,吴悠南笑出声来。
“吃饭就吃饭,笑什么?”丁怡文瞪了吴悠南一眼说。
老吴倒是觉得有意思,“你笑什么?”
吴悠南强忍住笑声,说,“大家都不说话,只听见叽里咕噜声,我想到一个场景”
“什么?”
“猪圈里,小猪吃食……”
老吴也“呵呵”地笑出声来。
丁怡文也想笑,不过她忍住了,她敲了敲桌子说,“吃饭,吃饭!”
晚饭后,吴悠南帮着白采薇收拾厨房,说是帮忙,其实是喧宾夺主,几乎所有活都是吴悠南自己干,白采薇像是监理一样只负责验收,最多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象征性地晃几下锅铲。
在自己家的时候,白采薇是不下厨的,她不是不会做饭,而是吴悠南不忍心让她身上沾满油烟味,或者是弄脏她的纤纤素手,除了洗衣服,其他活儿几乎全部包揽,只是在父母家,吴悠南不能再娇惯妻子,以免落下口舌。
此刻,吴悠南更是卖力,三下五除二,他将厨房收拾得妥妥当当,好几天没休息好了,他要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觉。刷碗的时候,手上沾满了洗洁精,他趴在白采薇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惹得白采薇红着脸骂道“真是流氓!”
吴悠南已经等不及,他根本没有给母亲挽留的机会,拉着白采薇跳上车子向家奔去。
在屋门关上的那一刻,火药备足,子弹上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役瞬间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