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闻言,略显菜黄的脸色僵了僵:“妈妈说的是。是我僭越了。”
“哎呀,妈妈,你倒是快一点啊!”子枫不耐烦地催促。
“唉。”兰婆子扭头,换了个和蔼可亲的面孔,“婆子我这就来。”她扭头,却又是板着脸对九姑娘,“不是我说,姑娘你成天瞎琢磨什么?龙生龙凤生凤,枫少爷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凑过来!去去去!”
九姑娘的脸色越发僵,却是不管不顾地小跑到子枫身前:“枫少爷,不如我领你过去吧,兰妈妈实在是跑不动了。”
这小家伙定睛瞧见来人,也不等兰妈妈发话,皱眉噘嘴道:“怎么又是你啊?我都说你认错人了,我问过娘亲了,我是娘亲的儿子,不是你的。以后不许你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婆子跑过来一把拽过子枫,赞许地点头道:“对!枫少爷说得对!”婆子剜一眼九姑娘,拉着子枫道:“我们走。”
一大一小都小跑奔出好远了,九姑娘还是痴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怪不得她了,真的怪不得她了,他都不认她这个娘,她只当没生过他……
百日宴的喜庆,在邻近黄昏的时候戛然而止,二房的独苗苗不见了。书房里照看他的嬷嬷丫环竟然都闻了熏香,晕了过去。
竟然有人胆敢劫徐府的少爷!百日宴还没散席,徐府护院和暗卫已开始悄然地盘查来宾和府外。
让他们意向不到的是,天黑时分,人却是在自家府里找到了。是在那片盛开的菡萏里找到的,小小的身子被葱绿的荷叶簇拥掩盖着,轻易难以被人察觉。
秦玲珑搂着已有些发胀的孩子哭得背过气去,“枫儿啊,我的儿啊!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徐羡之赶到二房时,见到的便是这幕。
二房在子枫初时失踪时,就已掀起过一场腥风血雨。
白天里神气活现的兰婆子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其他丫鬟婆子也因为看顾不力,都被打得丢了半条性命。便是那身份尴尬的九姑娘也没能幸免,也挨了二十杖。
只是,一番审理下来,百日宴人多眼杂,竟然没家仆关注到二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如今的情形看来,倒不似是外来的宾客作祟,倒是家贼作恶。
徐羡之岂能轻饶。案子的真相,他要查。可当下,这些人,却是非杀不可,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对庶子的感情虽然冷淡,对隔代的孙儿却要亲厚许多。枫哥儿虽是庶支的孙儿,却很受他喜爱。他心下既恨更痛,大发雷霆:“这院子里的下人,都给我统统打杀!一个不留!”
“饶命啊!”
“老爷饶命啊!”
众仆求饶声不绝。
可家主一声令下,便有护院拥了上来。
那九姑娘并非看顾子枫的,原本被牵连挨那二十杖就很是惊恐。当下闻言,更是吓得她脸色灰白。她不顾得疼直不起来的腰,膝行着扑向徐羡之:“老爷,求求您,饶命!奴婢是阿九,是二爷的”
还不得她话说,徐羡之身边的护院统领生怕这下人冒犯了家主,一脚便踢了上去。
“噗”九姑娘被踢得飞开数步。“老爷,我我是二爷的丫头。”她不死心地呢喃着。
当真是她痴想了,即便当初借腹生子的主意是当家主母潘夫人的意思,也是获得徐羡之首肯的,只这丫头却是徐湛之挑的,潘夫人并未擦手,徐羡之更无闲心去关心一个连通房都不是的丫鬟。
眼下谁还记得她是枫哥儿的生母?便是徐湛之当初挑她,也不过是看她眉眼长得有几分像自己的夫人,想着来日留下的子嗣能像秦玲珑一些,也算是对妻子的一点宽慰。
九姑娘眼看着要被家仆拽下,只冲着堂屋里兀自抱着儿子尸身的秦玲珑,嚎啕求饶:“二夫人,夫人,求您,求您饶命啊。奴婢想想再见见我苦命的儿呐!冤枉呐!冤枉呐!”
她这一番嚎啕似是惊醒了悲伤欲绝的秦玲珑。玲珑抬眸看向屋外,只见丫鬟婆子奄奄一息地跪伏着一个劲讨饶。
“慢着。”她的声音极其虚弱,似乎连尘埃都掀不起。才半个下午,她已憔悴得形若枯槁。她看向徐羡之,泪早干了,声音却哑得似是从地府爬出来的鬼魅:“父亲,饶他们不死吧。枫哥儿已经走了,当是给他积德吧。”
徐羡之闻言,氤氲的老目浮过一缕纷杂。依着他的脾性,这些奴婢哪怕不是家贼,也统统该死。只是,眼下他却是不忍拂了儿媳妇的意,他挥手作罢:“便依你。来人,将这些人通通发卖!”
众仆前一瞬还在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回过神来却又忐忑恐惧。发卖,卖去哪里呢?这乱世,若卖去为奴,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可当下,求生的意志让他们一个劲地对着主子千恩万谢。
“多谢老爷饶命!”
“多谢二夫人!”
“奴婢们是冤枉的!”
这些家仆须臾就被护院夹持着拖了下去。那九姑娘还不死心,又开始嚎哭:“夫人,二夫人,求您求您留下奴婢啊!求您,求您念着奴婢与二爷的情分上,留下奴婢吧!”
玲珑近乎干涸的眼眸动了动。她直勾勾地看向九姑娘。
原本要夹持着九姑娘拖下的护院,顿下手来。
“二夫人,求求你!”
那兰婆子是个机灵的,眼下虽是奄奄一息,却是鼓起劲,在护院的夹持下大声训斥:“呸!不知羞的臊蹄子,二爷岂是你可以肖想的。情分,我呸!”
玲珑的思绪似被打断。她收回目光,抬手一比,护院们当即松开了九姑娘,却听她道,“把这个婆子留下吧。”
九姑娘趴在地上,万分震惊:“夫夫人!”可护院已夹持着她拖出院去,“夫人,您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谢夫人!”兰婆子千恩万谢。
玲珑一脸生无可恋,依旧紧紧搂着僵硬的儿子,对徐羡之道:“让父亲看笑话了,是媳妇的不是。二郎那里,请父亲暂且别捎信过去。我听说,魏国那边还不是很太平,且等局势再稳定一些,再告知他吧,我不想他分心。”
徐羡之对二房的媳妇一向是很满意的,虽然性子冷清了一些,却是个明事理懂分寸的。他点头:“你好生歇着。为父不会叫枫哥儿白白”他顿住:“此事,为父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他又宽慰:“你还年轻,日子还很长。”
玲珑干涸的眸子居然又涌出泪来。她若还年轻,日子还很长,还能盼得子嗣,就没那个九姑娘的存在了。她一直留着九姑娘在身边,一来不想显得她太善妒小气,二来她是想夫君时刻念着她的委屈、隐忍和好。
可现在,难道所有的一切还要重来一遭吗?
怀里的这个孩子虽非她所生,却是她一手养大。此刻,她当真觉得是在她身上生生地割了一块肉下来,疼得她痛不欲生。
她哭着垂眸,恭顺地哽道:“多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