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39度,西经91度的丛林峭壁上,有一个依山而建的玻璃屋。高大的落地窗直面山谷对面的葱郁山壁,房子脚下就是万丈高崖和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湍流。由于气候原因,这里的山峦一年里多一半的时间都笼罩在浓雾中。地表的空气已被核污染多年,这里的地面已不适宜人类生存。但地下,却是区域联盟划分出的全球五大平民生活区之一、雅利安区,加之这里是边境地带,地球上几个主要的黑市和拍卖行都集中在方圆100公里以内的地下。
此刻一个顶着一头乱发的青年,正在这座悬崖玻璃房的工作间里穿着围裙,埋头工作。人们叫他“盖先生”,没人知道他的全名是什么。和孩子们想象中胡子拉碴、阴冷奸诈的商人形象不同,他工作时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像极了一个平易近人的美术系学长、或是不苟言笑的数学系老师。
同样与人们的猜测相悖,这个商界冷血的“屠夫”从来不去灯红酒绿的场子里应酬,更不会和世界各地的达官显贵觥筹交错。他商业帝国每年几万亿的大生意,都是在这个孤独的玻璃工作室内完成。除了偶尔去地下黑市和商业街溜达外,他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这个一尘不染的工作室里。这里没有音乐-他痛恨音乐;也没有红酒-他从不饮酒。他像一匹孤狼,大多数夜晚都独自工作到凌晨。
此刻他已经48小时没有踏出房门。自从前天他花高价抱回一个2018年的“古董”后,窗外太阳升了又降,他连门口那盏他最爱的古董灯,都忘记去点上。
面前的女性仍未醒来,他坐在高脚凳上正给躺在倾斜展台上的她,描画着妆容。修复“古董人”讲究的是细节。好点的拍卖行给商品穿上棉质短衣裤,简陋一点的黑市里全裸的古董也不少见。想要转手卖出高价,就要给商品配一身好行头。衣服要穿他们自己年代的服装-礼服亦或休闲-这就是体现差别和品位的地方。怎么能卖价高,怎么来。他脑中永远有一个明晰的计算器,投入多少,赚多少,值不值得做这笔生意。巴结客户?没有的事。没有他卖不出去的人,只有买不到心仪商品在门口哭喊耍赖的客户。
为了这个古董,他已经收了客户5亿定金。那个拥有上万个星球的神秘客户让他代为寻找一个“银河系最高级别、独特稀有”的自然代孕母亲。更重要的是,这位客户拥有盖先生亟需的资源-制作人造虫洞过程中必须的“暗物质”,一种已经被整个区域联盟官方在700年前明令禁止交易的危险物质。
青年熟练的在化妆工具里翻找,拿出一个上好的柔软唇刷沾了点樱桃粉唇膏,正在商品下唇划过第一刷时,女人轻轻皱了皱眉。他知道,她快醒了。人们在恢复清醒后,会有一段心里非常不稳定的状态。他知道,这个过程又要来了。
终于,在他不急不缓的划下第4、第5刷,拉开距离端详她鲜明却不夸张的唇色时,她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交叠在了一起。没有期待中的疑惑、迷茫、空洞……她,对他笑了。
笑了?
她这是对他……笑了。
一般人见到他,第一反应都是不解,惊恐、也有过震惊,随后会问“我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我怎么来的?”“我死了吗”他已经见过太多充满恐惧的眼睛。但她看到他,第一眼,却对他笑了-笑得那么温柔,好像冬日的初雪,又像春日里第一朵梅花。他不禁也想翘起嘴角,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清了清嗓子,他冷冷吩咐道:
“给她打疫苗,然后准备衣服,晚上送到AK15星”
早就等在一旁的银色机器人,执拗执拗的响了几下,朝工作台另一侧的疫苗柜滑去。
她好像端详老朋友一样,听他交代着这些。没有眼泪,没有迷茫,只有对他淡淡一笑,她自己伸出了胳膊“给”
他愣了一下瞥她一眼,心想1000多年前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但也顺势接过机器人端来的针头,啪的给她扎了一针。没有预料中的哭闹,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按下枕头上的“镇定剂”指针。
很快,衣服送上来了,一整套钉珠白丝绸礼服裙。他起身调高她的操作台,帮她穿上-对于高价的货品,他从来亲自动手,绝不会放心机器人代劳。而她,没有惯常的疑问,整个过程甚是配合,甚至都不曾出声。
很快,经他亲手打理,她乱糟糟的长发变成了顺滑的编发,脸上出现了血色,白丝长裙让她透着说不出的优雅。他望着他,终于点了点头。而她自己也低头看了下自己,又对他笑了。但不知为什么,这比各种反抗、哭喊更让他觉得不自在。他想,也许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无知者无畏。如果她知道这里的代孕母亲,会在7天内生3-4胎,然后活生生被遗弃在死人谷,就不会如此镇定了。
最后还是他最先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他觉得她好笑、滑稽、不可理喻。死到临头还朝自己的屠夫微笑。
她却依然面色平静:谢谢你。
他眼也不抬地问道:谢什么?
她的声音还透着虚弱:谢谢你帮我打扮漂亮。我自己都不曾这么打扮过自己。
她很爱惜的用手轻轻抚了抚衣摆,目光里都是温柔平静。
他心想:这傻子。还搞不清状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