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去的,火车把我拉到车辆调度站,我终于裸露在外界的空气中。调度站一派繁忙景象,十几条并排的铁路线上停满了车辆,时而有车辆进出。我又看见了除我之外的人类,虽然一个不认识,但也知道其中有抄号的、有摘钩的,别有亲近感。
一名工人发现了我,把我领到值班室,这里像极了大黑井的汽车衡磅房,我曾经实习过的地方。果然值班班长我认识,他当然会问我怎么到的这里,从他的询问中,我注意到我的身份不是下井工人,而是一名管理人员。怎么解释的我忘了,反正没承认违反安全规程的事,实际上不管我巧舌如簧,在火车上出现已经是过错了。
我主动请求把我发配到老家,对他说:“今天有没有发往海州的车。”
“有一辆,那你就跟着去吧。”班长善解人意地说。
于是,我名正言顺地坐上副驾驶,大摇大摆、咣当咣当地向海州进发。长路漫漫,货运列车驾驶室空间狭小,待得久了十分憋闷,我离座往后走,想改变一下视角。
奇怪的事出现了,车头后面拖着的是一节节客运车厢,旧式绿皮车。车厢内人头攒动,竟有不少乘客,车头与车厢是连着的,隔离门大敞四开。我跟司机说了一声,慢慢走入客厢,边走边看,生怕错过每个细节。车厢非常差陈旧,交接处磨损严重,车窗有很多划痕,长排座椅分布在两侧,好像矿区通勤车的长条椅,乘客相对而坐,留下中间大片空地。我继续往后走,每节车厢都很简陋,但座椅设置不尽相同,有的根本就是一片地板,一张凳子也没有。乘客数量上,越往后走人越少,有的一节车厢也没有几个人,但是大家好像是熟客,彼此交谈甚欢。最后几节车厢是卧铺,不光乘客空荡荡的,连床铺也是空荡荡的,没有床单、被褥,裸露着皮革。
我觉得挺有意思,弄不清这火车到底什么名堂,发煤车怎么变成了客车。往回走时,情形发生变化,车厢里多了很多“乘客”,鸡、鸭、羊在地板上散步,几只小猪在各节车厢间跑来跑去。估计这些都是短途客人,赶集卖剩下的赶回家,以前在图片上看见过,今天遇到真的了。
车厢连接处有两个人说话,我一听那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就知道是老乡,而且老乡的非常纯粹,方圆不超过十里。我凑上前去,正赶上他们也看见了我,原来都是栅栏村的。通过他们,我知道这是新开通的铁路线,在栅栏村北洼设站,一个月一趟,票价超级便宜,沿线居民都是提前规划行程,抢着坐车。到北洼后,还可以转支线,直接坐到村南边我家门口。
我一听以后方便多了,可以直接从单位坐到家门口,一个月一趟怕什么,对我来说正好,我又不是总回家,提前计划好就行了。他们说的在北洼转支线我不以为然,北洼到家能有多远,转个车得多长时间,基本没有必要。这火车设置的路线挺稀奇,说诶呦多少年没有,说开通给你送到家门口。但是真正到了北洼站,我才知道转车的必要,栅栏村的北洼什么时候这么广阔了,火车站离村太远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在北洼倒车,两列火车并排,倒车很方便。这时候的车厢又有点货运车厢的意思了,车帮没有那么高,跟拖拉机差不多,直接伸腿迈过去就行了。
从唐州开来的火车继续向西行驶,我们乘坐的支线火车向西往南拐个大弯儿进村。我看着两列火车分头驶去,升腾起生活日新月异的感慨,在此之前,谁能想到栅栏村会通火车。遗憾的是,火车还没有进村,我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