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惜颜从车窗里看出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长眉俊眼的年轻后生。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宝蓝圆领直衫,颇为眼熟,偏一时又想不起来。
好在黄志远记得,忙忙低语,“这是二房分出去的五爷家里的小四爷,姑娘该叫堂叔的。”
许惜颜猛地记起来了。
当初二房分出去的两个成年庶子,一个是如今承袭了二房家业的杜三太太一家,另一个就是五爷了。
原本五爷资质更好,人也聪明俊秀,但他那时没儿子,只得两位千金。
反倒是杜三太太,一气生了三子。
于是长辈们从子孙计,且从礼法上,还是选了居长又多子的三爷。
只没想到的是,三爷三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
反倒是五爷后来竟然连嫡带庶,共生了四个儿子,且个个聪明伶俐,读书上进。
可那时想换,也换不了了。
反倒因为太过出色,弄得二房心里膈应,来往不多。
等及五房长子中了举人之后,还亏得许惜颜那时还在世的祖父提携,方入了官场,如今在外为官。
次子读书更好。可惜命不长,考进士前一场风寒,便一命呜呼,留有一寡妻和幼子。
三子考了秀才功名之后,倒是娶了个好媳妇。
岳父看他两个哥哥都那么出息,索性把女儿女婿接回自家里去,安心供他读书,指望将来考个进士,好风光全族。如今离开京城,也有五六年了。
至于眼前这位小四爷,名许长津。是五老爷的晚来子,原本是很得宠的。
可惜七八岁上时,亲爹没了。娘是丫头出身的妾室,又太年轻,长辈们怕守不住,索性放出去嫁人,他便只好依附着寡嫂过活。
许惜颜最近一次见他,还是前年春天,他过了童生试,来府里报喜。
那时依稀还是个怯生生的半大少年,不想如今已经有了几分青年的沉稳模样。
便是在车里,许惜颜也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请四叔安。侄女还记得旧年元宵,四叔亲手给我扎的小老虎灯,很好看。”
许长津眼神亮了亮,笑容也真诚几分,“你还记得啊,亏得你不嫌弃。你今儿出门是有事吧,那我不叨扰你了。哎!”
他转头刚好瞧见一个背着篓河虾进城来卖的农夫,上前连篓子一并买来送上。
“四叔没什么好东西,你不嫌弃就将这篓虾子带回去。让下人挑大个的剥了炒韭菜,极是鲜香不过。小虾子炸了捣碎做虾酱,不拘拌面条或是怎样,连府上老太太也是极爱的。听说你之前病了一回,可要好生养养。若不好这口,赏下人也没什么。”
看他简单利落,将事情办妥,许惜颜明澈秋眸中,有光华微微闪动,多问了一句。
“四叔这是要去哪儿?”
许长津神色不变,和气笑道,“枫哥儿昨晚做了噩梦,二嫂心里不安稳,让我去城郊寻棵老槐树,烧几串纸钱,给他喊喊魂。我寻思着出来走走也好,只当踏青了,省得成天闷在屋里。”
他的脸上,又洋溢起笑意,阳光明朗。
许惜颜点了点头,“那四叔去吧。早去早回,别让家里担心。”
哎!
许长津干脆应了,上驴就走,身边只跟着一个老仆。
不经意露出袍下旧鞋,满是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