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三年夏,闽粤国大举出兵东瓯。东瓯国告急,国主连夜派使者入长安请求救援。
朝中对此事的判断分两派:一派主战,另一派主放任。主放任态度的一派以太尉田蚡为首,认为越人互相讨伐乃是常事,且对大汉的态度反复无常,不值得出兵救援。主战派则以中大夫严助为首,认为泱泱大国理应包容天下,施恩于周边小国,方能万国来朝。
刘彻还是比较偏向于严助的建议,但他更想的,是借此调兵机会从太皇太后手中收回象征性兵权的虎符。可太皇太后只一声“切莫穷兵黩武”,就回绝了所有人的请求。
……
江满步履匆匆地推门进来找我,一边高声呼喊:“殿下!皇后殿下!”
我抬起头讶异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如此慌张?”
江满断断续续道:“陛下在……宣室殿……发了好大的火,请皇后殿下过去劝劝。”
我道:“你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满停下来缓了缓气,道:“听说因为出兵东瓯一事,大臣们昨日联名上书请求太皇太后交出虎符,结果被太皇太后驳回了。今日陛下亲自去了建章宫,太皇太后连见都没见,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宣室殿里,看了一天的奏牍。晚些时候陛下召见了两位大臣,也不知怎么就言语起了冲突,两位大臣现在还在宣室殿跪着呢。”
我轻笑道:“那么究竟是陛下让我去的,还是你们在自作主张?”
“这……”
安歌不满地抢过话道:“陛下有十几天没来椒房殿了,这次反倒要我们皇后主动去找他,外面天都这么黑了,殿下要是磕着碰着了谁负责……”
我点头道:“是这样。最近为着东瓯这件事,陛下同太皇太后、大长公主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我何苦去自讨没趣呢?”
“皇后……所言极是……可陛下他已经把自己关了一天,一整天都没怎么用膳……”江满跪下来把头埋在地上,闷声道,“是臣放肆了,竟然不知规矩过来逼迫皇后,请皇后罚我吧……”
“行了,起来吧。后边的炉子上还热着银耳莲子粥,你去盛一碗出来凉凉。然后去小厨房吩咐人做两道凉菜,做好用食盒装了送过来。”我叹了口气,往宣室殿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先晾着,在他气头上去找他,这不是上赶着当出气筒么,我又不傻。”
……
我一脚刚踏进宣事殿,一卷竹简就从前方甩到了我脚边。守着门的两个小黄门立刻跪了下来,紧紧贴着地面,仿佛只要贴得和地面齐平,君王的怒火就不会烧到自己头上来。我脚步顿了顿,往前方看去。只见一地狼藉,左边右边各散着几卷竹简。两个倒霉蛋跪在大殿中央,散落的竹片在他们身边围了一圈。
真是不巧,怎么还是上赶着时间到了,这人发火发这么长时间不累么。此刻我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进退两难。
刘彻第一时间发现了我。他不悦地皱起眉头道:“你来做什么?”
我强撑着往前走两步,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道:“我来挨骂的。”
他被这无厘头的回答一噎,莫名其妙道:“挨什么骂?”顿时语气平缓了很多。
我伤心道:“陛下那么大声,我在后面听得真真切切的。与其在后宫里担惊受怕,还不如到这里来看着你比较安心。”
他无奈挥手,“下去,你们两个下去吧。”
殿中两个倒霉蛋忙不迭地告退离开,跑得飞快。
我排开御案上乱糟糟的一堆奏牍,腾了一块空地出来,摆上了食盒里的粥和凉菜。顺手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摁着坐下来。
“你都听说了吧。”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我想都没想就嗯了一声。随后突然意识到,他们这里好像不是很能接受女子干政,为避免打探消息的嫌疑,又改口道:“那啥,你动静这么大,又没有避讳旁人,早就人尽皆知了。”
他握紧拳头,沉声道:“可笑,我堂堂一个帝王,连虎符都抓不住。我已登基四年,太皇太后为何还不肯将虎符转交于我。”
“皇祖母应该是……有她自己的考量吧……”
他道:“你说什么考量?”
我支支吾吾道:“我,我哪儿知道……我一向对这些不了解的……”
他道:“你且谈谈你的想法。”
少年啊你让我怎么说,认怂吧,再等几年等你家老太太去了以后你就可以拥有一切了。那时候卫青也到你身边了,小霍也长大了,你到时候再为所欲为吧。
我硬着头皮道:“阿彻,父皇当初将虎符交由太皇太后保管,其实就已经料想到了今日。短时间内……你拿不到虎符的。”
他道:“那时父皇是无法预知到如今天下的形势。现在不过是表面光鲜,实则隐患重重。”
“可事实是太皇太后根本就没有见你。你也说隐患重重了,所以你做的一切都会有风险。你何不再等一等,与民休养生息,厚积才能薄发啊。”
他看着我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觉得我能等吗?匈奴人会等吗?边城的百姓等得起吗?”
“匈奴人时常犯我边境,烧杀抢掠,百姓苦匈奴久矣。你让我再等等,你让他们再等等……”他吸了一口气,“等到匈奴人兵临城下吗?”
我咬咬牙道:“那又如何,总要有人牺牲,总要委屈一些人的。但你放心,兵临城下……不会那么严重的……”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前朝也就算了,我竟没料到后宫还有你来当他们的说客。”
我浑身一惊,“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