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家,看不起贫苦出省的同僚,自然也很是寻常,而当真轮起来,虽说如老侯爷这般的泥腿子,才是陪着太祖爷一路走过来的老臣,但是当真到了开朝治天下的时候,不论地位还是能力,他们却是一日日的落到半道跟上来的同僚后头。
“祖父祖母当初只叫父亲读书,想来多少也与这事有关,虽是武将得来的天下,天下太平之后,武将终究是不如文臣的。”提起这事来,齐茂行的面上也难免有些落寞。
苏磬音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祖父当初便与我说过,居安思危、处平备乱,不论什么时候,武将兵士,才是这天下的底气与屏障。”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罢了,若只是一味眼热旁人的风光,却连自个的根本都忘了,那才是舍本逐末。”
她并非全然安慰齐茂行,而是当真就是这么想。
天下太平之后,渐渐叫后辈子弟转到文路上,这话说的没错,可那也得一步步来啊。
人家世家里在读书上头是什么样的根基底蕴,齐侯府呢?
公爹齐侯爷就别说了,说白了,一事无成的清谈文人罢了,即便是已经很“上进”的大少爷,一个十七岁的秀才举人,莫说那等延绵几百年的世家了,就算在她苏家,也就是差强人意罢了,都算不到后辈里出挑的那一拨。
老太太老侯爷这也有些太着急了,要转的道路还一点头绪没有呢,自个的根基都是先撒手撂了个干净,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得了苏磬音这样的回答,齐茂行的眼神也亮了起来:“你也是这么想吗?我也是从小便觉着有些不对,只是却不如苏老爷子说的清楚。”
“其实天下太平这话说的也不对,境内虽太平,可边疆戎人却是从太祖之时,便已是心腹大患,开朝之时天下初定,要生养休息,不宜在大动干戈,当今陛下又天性仁善,又不愿动武。”
“戎人近年来愈发嚣张,太子殿下胸怀大志,送我从军就能看得出来,不必太久,边关必有一战!”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若我不是被府里叫回来,待在关外,战场杀敌,实实在在的拼出一身功名来,这才算是不辜负这一身的本事!”
不论何时,自信的人总是引人注目的。
齐茂行说起这一番话时,脊背挺直,眸光闪亮,只如一支刚刚出鞘利剑、寒光闪闪,浑身都带着一股一往直前的精神锐气。
可听着这一番话,苏磬音的目光,却又忍不住的落在他已废的双腿上。
这一番话说的越是斗志昂扬,未来可期,眼下这双腿残疾、时日无多的现实便越是显得清晰且悲惨。
苏磬音紧了紧手心,转过目光,尽力调整自个的表情保持正常与平静,不露出诸如可怜惋惜的神态。
几息功夫之后,她轻轻点头,温柔应和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你原本就天赋异禀,又不论寒暑,日日勤勉,一定可以的。”
听着这话,齐茂行的面色便也越发明亮起来:“你若不走,待我靠自个得的军功得爵开府,府里绝不会有这些麻烦琐粹,想要如何,都凭你自个做主。”
苏磬音闻言顿了一瞬,只是紧接着,心中想到了她这明面夫君如今的现实,却是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旁的话来。
她微微笑着,面上满是一派纯粹的期待与欣赏:“那可真是太好了。”
之前没有细问,但当真走起来,苏磬音才发现他们要去的,太子殿下的皇庄,距离京城的距离并不算近。
他们用过早膳上午出门,晌午时,就停在半道上就地起灶,烧了些热水,配着吃了些不麻烦的冷食,之后一刻不停的继续上路,当真到达目的地时,便也已是日暮时分。
时辰实在是不早,加上在马车里整整颠簸了一路,苏磬音下车之后,都没心思多看庄子外头的景致,只是浑身发酸的一路进了大门,只想着早些进屋坐下来。
前院没来得及细瞧,匆匆几眼,只看见了院外植着阔叶的美人蕉,又摆了各色盆景,西侧还有一方花架,只是不知道是已死了还是种的花不到时候,这个时节还是满架干枯。
虽因并不常住的缘故,有些疏于打理,但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庄子。
进了主屋后,也能看出当初庄子上人的用心,屋里的装璜家俱都用的上好的梨木清漆,虽都不是新的,但因是上等的木材,加之收拾清扫的干净仔细,却反而因此显得圆润透亮,衬着透着种岁月静好的闲适之感。
后头跟着的马车都依次在院外停下,丫鬟下人们忙着搬行李下来,清扫收拾,长夏先去翻了几支蜡烛来,一一在屋里四处点上,好看的清楚的些。
石青先拧着帕子将床榻四处都一一再擦一遍,月白则是先叫人抬了装着铺盖被褥的箱子进来,打算先收拾好床榻,三个贴身丫鬟只忙得团团转。
直到发现月白石青两个,竟是和齐茂行的丫鬟长夏在一起忙碌着,苏磬音忽的发觉到了什么不对。
来之前她一直没有留意,直到这会儿在立在这屋里,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之前忘了的问题
之前在抱节居里有木槅扇隔着,他们可以一分两半,互不干扰。
可这庄子上,好像,是只有一间寝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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