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晗看着孟蓉蓉柔嫩的手搭在自己袖子上,心头浮起一丝不妥,他觉得这不合礼数,便不动声色地小退半步,藉着转身从孟蓉蓉手中脱出了手臂。
其实不用孟蓉蓉细说,没人比顾清晗更清楚天瑜公主发疯时的样子,他不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成婚之后,天瑜公主几乎每夜都要逼他饮下合欢酒,与他纠缠,常常伏在他身上痛哭,声嘶力竭地质问他和孟蓉蓉到底是何关系,痛斥他为何不能全心全意只爱自己一人,到癫狂处便如市井泼妇打架般对着他又抓又挠,甚至他胸口到现在还有数道血痕。
顾清晗也曾怀疑过天瑜公主有失心疯的毛病,但她只在两人独处时才会发狂,外人面前一切如常,当中的不堪与苦楚,他无法对旁人言明,看着孟蓉蓉的泪眼,只得低声道:“你往后,尽量躲避着她一些。”
“小妹,你受委屈了,可急死大哥了。”孟国公家的世子孟俊捷是个爽快人,人未到声先至。
顾清晗道:“先出去吧。”
孟蓉蓉低头走出牢房,娇柔的面孔上挂着泪,就像是一株被风雨摧残的水仙花儿,她含泪问顾清晗:“晗表哥,你送蓉蓉回家好不好?”
顾清晗看着孟蓉蓉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怎么回事,脑海里却响起了另一个疲惫的声音:“我决定放过他,也不为难自己了。”
他拒绝了:“我部里还有些公务…”
孟俊捷打断了顾清晗的话:“你还能有什么公务啊,这时辰都下衙了。难不成你当了驸马,咱们两家便连亲戚都做不成了。”
孟俊捷与顾清晗乃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他是孟国公的世子,将来当然也是要袭爵的,只是个早晚而已,顾清晗一刹迟疑,男人在世难免要兼顾人情世故、应酬家族之事。
孟俊捷拍了拍顾清晗的肩膀道:“晗表弟,一起走吧,反正咱们两家顺路,你我一路聊聊天就到了。”
孟蓉蓉见孟俊捷拍了顾清晗的肩膀,柔弱地提醒道:“大哥,不可如此失礼的,如今表哥可是国公爷呢。”
“自家兄弟,说失礼就见外了。”顾清晗微微笑了笑,挥手道:“俊捷兄,请。”
来的时候就天色有些俨俨地酝酿着,待几人出了刑部,果然开始落雪了,所幸雪并不大,顾清晗和孟俊捷便仍骑着马。
孟蓉蓉的马车跟在后头,一路在街道上轧出两道蜿蜒的车辙。
公卿之家的年轻公子骑马踏雪,走街过市,顾清晗又如此英挺不凡,少不得路边的行人都多瞧了两眼。
民间的商户女子推开临街二楼的窗户偷眼去瞧这贵公子,虽然不知他是谁家的,却实打实艳羡他身后那辆马车里的女子。
定国公府到了,孟蓉蓉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娜娜下了马车,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她一身大红披风,站在雪地里真是眉目如画、楚楚动人。
孟蓉蓉软软地举起一只小手,挥动着同顾清晗道别,她身形本就单薄,此刻脸色苍白,一副娇弱乖巧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晗表哥,你回去莫要做别的了,一定要早些休息,蓉蓉瞧着你最近清减了呢。”
嗓音轻柔婉转,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听得这一句,顾清晗在心里无声地轻叹了,天瑜公主如狼似虎,成婚这三个月来,除了公主月事,他夜夜不得闲,连太医院的合欢酒和鹿三宝都快供不上了,再这般下去,何止清减,英年早逝为国捐躯怕是也不会太远了。
“多谢。”顾清晗有苦难言,只能跃上马背,策马而去。
话说这顾家和孟家的祖先,都是启朝开国时代的旧臣,两家发迹于启朝初年,到如今已经是绵延数百年的望族。
启朝开国皇帝生于微末,纵横四海君临天下。顾家先祖顾苏则生于武官世家,后投了开国皇帝,虽然他去得晚了些,却是一员猛将,有能耐又敢拼命,曾为救驾断了一只胳膊,开国皇帝论功行赏之时,因其战功赫赫,受封平国公,世袭罔替,史官给了个美称:独臂国公。
没有封王是因为顾苏虽然战功煊赫,资历却浅。
顾苏是个聪明人,心知武官易遭受猜忌,遂命子孙们弃武从文。
让武官子弟放下刀剑拿起笔,这条路何其难走,顾家子孙们却坚持走了下来,虽然初时官职都不太高,却果然保住了家族平安,平国公这个爵位稳稳传了下来。
相反当初风头大盛的几位铁帽子异姓王,由于一直在政权的核心,握着兵权不肯放手,在后来数次权利交迭中,被夺爵的夺爵,获罪的获罪,抄家的抄家。
至今启朝开国已经三百年,这个当初不高不低的国公爵位,历经变迁之后竟成了皇族的亲王、郡王之外,异姓人最高的爵位。
顾家几百年来一直平稳富贵,自然家底深厚,人丁兴旺。唯独可惜嫡出这一支血脉单薄了些,连续三代国公夫人都仅有一子,顾清晗正是三代单传的嫡子。
反观孟家,这爵位之路就轻松许多了,孟家先祖原本只是军中刀笔小吏,可是命好,生了个女儿貌美如花。
那开国皇帝好不容易得了天下,登基之后当然想过几年好日子,于是开始选妃,孟氏女进宫之后荣宠甚巨,不几年母族便起势,荫封了国公爵位。
孟家尝到了甜头,从此重视起家中女娃,也是人家基因好,族中的女子多美貌。
从此,几乎每一位皇帝登基之后,孟家都有女儿在后宫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