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喜欢我过生日……”
“……父皇定是怨我害死了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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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雪融是让晚饭的香气给勾醒的。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满汉全席一零八图飞过脑海,成雪融猛地睁开眼,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快上菜!”
“殿下醒了?”回答她的,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应诺,而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男。
她这才想起,她已经离开了皇宫,逃出了鎏京,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北军营。
“殿下饿了?”美男又问,侧身让她看寝帐中央的方桌,“晚饭备好了,殿下请起来用餐吧。”
主食馒头,配着卤牛肉、酱羊肝、猪蹄膀、烧河鱼、炒韭叶,另有一盅炖鸡汤,一碟蘑菇酱。
算不得丰盛,更谈不上精致,荤素搭配也一塌糊涂,但成雪融还是哇了一声。
绝无做作,绝非夸张。
一来是她这几天啃干粮啃馋了,二来是她睡了一天睡饿了,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知道这样的伙食在军营里乃是绝对的上上品。
她迅速落座,一手抓馒头,一手抄筷子,一边还招呼着乔佚:“快,无双,坐。”
看她穿着自己的衣裳,从自己的被窝里爬出来,坐在自己的对面狼吞虎咽,乔佚心里忽然生起丝丝暖意,似乎有种想把这一刻无限延长下去的冲动。
他深深地吸气,抿了抿唇,终于开口,“殿下,从西北到鎏京要三天车程,今日已是初七,您今晚……”
“我明日一早就走。”成雪融吃喝着,顿了顿,又说:“今晚,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走的。”
乔佚先是一愣,后又沉静了下来。
他的本意确实是要劝她尽早启程,但由她亲口、主动说出要走的话,心里竟有些难受。
她那个性子,谁劝都劝不动的吧?
乔佚这样想着,果真便不再劝了,沉默着同意了她明日再走的决定。
“怎么,你不想我走?”成雪融望着他问。
“微臣……不敢。”
“你还没问我来这干嘛呢。”
“微臣……不想知道。”
“你是不敢知道吧?”成雪融问,放下了馒头、筷子,托着腮看着他。
“无双,乔佚,大帅,小侯爷,”她笑眯眯,挨个儿将属于他的称呼喊了遍,然后说:“你偷偷喜欢我。”
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乔佚手里的筷子便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微臣……微臣不敢……”
“本公主准你敢,本公主给你勇气。”成雪融靠过去,在他咫尺之前,与他鼻息相触,问他:“可是无双,你到底在怕什么?”
乔佚往后仰,耳后根涨得通红,嗫嚅道:“微臣……微臣……并没有……”
“今天初七,明天初八。”
成雪融打断他,并无紧追不舍,反而转身背对着他,细微的声音中沾满哀伤。
“初十夜华诞宴后,我将成为别人的人,从此我再不会给你写信,不会给你送蘑菇酱,你偶尔回京,我也不会再傻傻地到城门口等两个时辰只为看你一眼,不会去你府中找你,听到别人说你闲话,我也不会再为你出头、为你出气……”
“无双,我来就想问问你,我追逐了你这么多年,若一夕之间我待你形同陌路,你会不会有些不习惯?”
成雪融说完仍无回头,只抬了抬手、拉了拉袖子,从乔佚的方向望过去,就仿佛她背着他哭了一样。
忽然,便想起那一夜,她把脑袋轻轻搁到自己手边,低声对自己说:“我怕我会哭。”
她终于哭了,攒够了失望,酿成了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流出来,从此她就解脱了。
她将要走出来,他却才走进去。
乔佚抬手,颤颤巍巍地,就要落到成雪融肩上。
成雪融却忽地站起。
没有回头,她错过了乔佚那一刻的真情流露,径直走入内间,去抱了一个木箱子出来。
“给你做个留念。”她打开,露出满满一箱子她写给他、却被他原封不动退了回去的急报,“以后再不会有了。”
“而这个,才是属于我的。”她另外拿出一张牛皮纸,上边还残留着火漆,另有他亲笔所写六个大字‘公主殿下亲启’。
原来,她曾送过他满满一箱子思念,而他,只回过她冷冰冰六字决绝。
他一直沉默,未曾表态,她也终于说完了,静坐不语。
一室沉默。
半晌,乔佚问:“这便是殿下此来的目的?”
“算……是吧。”成雪融想了会儿才答,然后抬头,满含期望看着他。
“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微臣带殿下出去走走吧?”
二人同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