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柜子上头,有食物被放进来了,那些细碎的东西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白依的手里。她捧着它们,抓起一点,吃了下去。白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只知道这里有很多的透明的柜子,每一个柜子里都装着各种各样的鱼。有些柜子很大,里面有扁扁的鲨鱼和圆形的水母,而有的柜子很小,里面只有一团小小的影色小鱼。白依知道了这个地方叫做水族馆,在这里有许多来自江河湖海的动物,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自己不是人,而是一条鱼。
起初,她总看见柜子外面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他们总会对她指指点点,还会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对着她比造型。那时,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奇怪极了,没有土地,没有山,也没有河。只有每天穿流不息的人,和总会定时从天而降的食物。她尝试着拍打柜子来引起人们的注意,结果不但没能和他们说上话,还被敬而远之了。直到有一次,有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跑到柜子面前来。那孩子举起手里的方盒子,比出了剪刀的姿势,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白依看到了那孩子愉快的笑脸还有,一条不大的鱼。自那之后,白依总在人们对自己举盒子的时候跑到他们身边去,一次又一次,那块图画上仍然只有一个人和一条鱼。白依已经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少次,找到了多少个人,她只是确认了一个事实,自己是鱼。
周围的灯光熄灭下去,白依回到角落的礁石丛里,看着外面的门被关上。她知道,这是意味着水族馆的营业时间到了,从现在开始,她要一直等到明天一早,才能再次见到前来参观的人。白依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想起那个老人和她说的话,乖乖待在一个地方,这是她和老人交换的条件,也是她可以来到这里所付出的代价。或许,自己从前是人,只是,为了来到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而不得不变成鱼罢了。有饭吃,有觉睡,白依的生活其实并不困难。她想,如果作为人来到这里,她恐怕还在过着露宿街头的生活吧。对于现在所拥有的东西,白依觉得没什么所谓,可是她不能到处走,也就意味着接触到的人格外的有限。等待,在这个水族馆里等待,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可是,如果这样下去,她能等到哥哥吗?万一,哥哥不喜欢水族馆呢,万一他没有钱买票呢,万一,哥哥也变成鱼了呢。那么,她这样等下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白依想要回家,想要回去给爸爸妈妈做一顿饭,然后向他们道歉说,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离开了家,让你们担心了。但是,她又不想回家,她不想回一个残缺不全的家。没有温馨,没有欢笑,没有哥哥,她不要再回到那样的生活里去。白依决定了,自己要继续等待,无论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她都要继续等下去。爸爸妈妈都说不存在的世界,她来到了,所以那些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她也一定可以做到。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准确的说,应该不是天色的变化,而是水族馆里的灯光。白依一经数不清楚自己在这一个透明的柜子里待了多久,她只觉得这柜子里的空间对她而言,变得越来越狭小。她可以清除的记得柜子的某一个角落,有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假山,记得在柜子的某一面上,有一道被工作人员不小心弄出的划痕。白依觉得,在这里,似乎再也没有可以使得她感觉到有一丝新奇和希望的东西了。水族馆里的人越来越少,从游客到工作人员,都在显著的减少着。她不明白,是不是人们对海洋动物已经再没有兴趣了,所以连运营这个水族馆,也不仔那么有干劲。柜子的玻璃被人敲了几下,白依靠近那个来人,仔细的看他的脸。她已经习惯这样观察每一个来到水族馆的人,因为,这是她唯一可以寻找哥哥的办法了。可是,这个人也不是她要找的,这个人很老,脸上都是褶子。身上一件陈旧的警卫服,连皮鞋都破破的,落了一层灰尘。
“哎,小姑娘啊,明明有大好的机会,干嘛非要选我们这个破水族馆呢。这地方一年看十年,十年看倒闭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呀。”
老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他总喜欢说些叫人丧气的话。白依不喜欢他,或许,这个水族馆真的不是好选择,可她不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是错误。即便,她要变成一条鱼,即便,她要无休止的等待下去。老人说完那些话,没有再停留在她的面前,他一面踱步,一面摇头晃脑地吟诵着一些句子,不久走远了。
“缘起缘灭风吹散,缘去缘来细思量,风历历系水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