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做什么啊!”宋子诀回答这种问题,简直就是条件反射一般利索。
沈临渊听了就生气,一把将他拽到面前,仔仔细细的审视他说话时的神色。宋子诀到底做贼心虚,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一壁连连躲闪,一壁又赶紧换回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外祖,怎么了啊……”
沈临渊见他又要耍滑头,便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有话问你。”
“……明天再问可以么?”
“现在就问。”
“人家好忙的……”
“现在就问。”
“可是我要回家啊……”
“现在就问!”
“……”
曾几何时,宋子诀对付沈临渊是很有一套的。每逢沈临渊撸起袖子要训他,他就故意撒娇卖萌,瞎扯胡聊,漫无边际的说些有的没的,等把沈临渊绕得没了脾气,他也就胜利一半了。
然而沈临渊近来似乎摸清了他的套路,上当的回数越来越少了。
唉……
宋子诀没办法,只好问:“什么事嘛?”
“我发现,你与太子最近生分了。”
宋子诀吓了一跳,“哪有啊!”
沈临渊虽然对宋子诀和之恩平日约在一起吃喝玩乐的行径十分不屑;甚至两人平时商量着处理正经朝政,在沈临渊看来,也像过家家一样幼稚。
然而,他从心底,却极其重视这两位少年的友情。
当年,正是他运用手腕排挤掉所有竞争对手,拼尽全力将年幼的宋子诀送入东宫成为太子伴读。沈临渊比谁都清楚,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有多么珍贵难得,因为纯粹,所以格外坚实而牢靠,是身边那些靠着权势交换维系起来的、可以随时倒戈的利益之交,完全不能比拟的。
十来年过去,看着两个人如今亲厚无猜的关系,沈临渊自然为当年煞费苦心安排的这件事十分得意。
他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关系出现任何裂痕?
……
宋子诀见沈临渊拧着眉头一脸怀疑,心里也有些打鼓。
宋子诀从小就是个有主见有原则的人,他的朋友虽多,看起来似乎三教九流无所不容,然而哪些是酒肉朋友,哪些可以谈理想,哪些可以谈人生……他心里拎得很清楚,绝不是来者不拒。至于之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多年了,子诀对他的了解,基本到了他今日出门向东还是向西、先迈哪条腿……他都一清二楚的地步,而对之恩的评价,他也可以拍着胸脯保证——
之恩是一位正直善良的好少年,绝对。
尽管他外祖沈临渊、老爹宋书洪总是提醒他,毕竟君臣有别,平日跟太子要好归要好,也不要相处得太过随意,免得授人以柄云云。
然而宋子诀并不在意。他和之恩本来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是最最有共同语言的。如果跟之恩都不能说的话,那跟谁都不要说了。
他是真心把之恩当成自己的挚友。
如果这世界上只让他留下一个朋友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之恩。
所以,当之恩完全不顾他的心情,坚持将思影带进东宫时,宋子诀简直气炸了!那样的感觉,真真是五味陈杂,除了喜欢的姑娘被截走的恼火,还有……被好友背离的愤怒。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君臣有别”四个字的分量。这四个字,在平日和之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时,在之恩事事与他商量时,他丝毫不会察觉到;而一旦之恩一意孤行拗起来、他怎么阻拦都没有用的时候,他才真真切切的发现,他们之间一直都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
那就是君和臣的天壤之别。
仿佛石破天惊的一击,又好似当头喝斥的一棒,一夜之间,他忽然觉得天地时空……全都变了。而且他知道,这样的鸿沟,随着彼此的成长、随着彼此身份地位的逐渐变迁和确立,只会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深刻……
宋子诀一点办法都没有。
前些日子,之恩带了东宫新晋宾友外出狩猎,宋子诀自然也随行。若是从前,他必然一路与之恩形影不离。然而这一次,整整两天,宋子诀一直刻意避开之恩,要么是跟新人玩闹,要么就是擅自离队,一个人出去寻找猎物……对之恩,他有多远躲多远,连见个面,应付一下都不肯。
之恩也是聪敏的人,怎么会没有察觉?
他知道之恩也很别扭,很不习惯……他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不自在。
其实宋子诀并不完全是赌气,也不完全是对之恩有多么怨恨。他只是第一次……开始认认真真的思考他们的关系,思考“君臣有别”这件事,而越思考,越发觉得无力、恐惧,进而悲哀……
他们真的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了。
似乎有什么隔阂,再也不能弥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