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之恩便召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主要官员,讨论公开审理杨志远一案。
三法司对于此案本就各持己见,少不了又是一通争执。然而这一次之恩态度异常坚决,力排众议,又催着让一旁的思影起草诏令,迅速盖了印玺签发下去。
朝堂诸人面面相觑。
沈临渊斜眼睨着思影在案前熟练的运腕走笔,不动声色的踱到之恩身侧,低声道:“殿下,让这姑娘起草诏令,怕是不妥……”
之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思影是正经东宫主簿,起草文书理所应当,如何不妥?”
沈临渊眉心一紧,目光愈发沉郁下来,不再多说。
散朝之后,各怀心事的官员陆陆续续的散了。之恩本打算和思影一起走,然而一转头,却见宋子诀磨磨蹭蹭的在殿上打转,似还有未了的事。
思影分别看了两人一眼,遂跟之恩说了一声,先行离开。
……
宋子诀眼睁睁的看着思影走出大殿,目中带了几分痛心疾首的意味。
之恩问:“你还有什么事么?”
这原是一句就事论事的寻常问话,并无其他的意思。而且,之恩的口气也很平和,没有半点阴阳怪气的腔调。
可是宋子诀听起来却很刺耳。
他认为之恩是在说:“你怎么还不走”、“你还不赶紧走”、“你待在这里很碍眼”等等……
总之就是不想看到他,对他下逐客令。
这样的心态令他感到恼怒。
他对思影的念想,并没有因为她的远离而有丝毫的磨灭;相反,越来越浓,愈演愈烈,他夜以继日、无时无刻的思念她……根本不能自拔。
他一看到思影,就失了方寸、失了从容,没有办法平静,没有办法理智,甚至没有办法维持正常的心态!
刚才思影站在案前低头疾书,多少官员在明里暗里打量她。他略略观察了一下,那些各异的眼光——有质疑的、敌视的、阴鸷的,冷漠的……总之,基本上都不怀好意。
他看得心都揪起来了。
他想,倘若思影是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小心翼翼的,把她藏到安全的地方,细细的呵护;不让她经受半点风吹雨打,更不会把她放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险恶之地,让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处风口浪尖……
他真的不明白,之恩到底是怎么想的?
刚才在大殿上,两个人就一直眉来眼去的交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点点细微的肢体语言,对方立刻颔首,心领神会。若非亲眼所见,他真是不敢相信,短短两三月,这俩人……竟然默契到这种地步!
他心里五味陈杂,又酸又妒、又恼又憎,无法形容的挫败。本来,他尚且心存一丝幻想,思影或许会觉得宫中拘束沉闷,或许还会回头……可是如今看来,她哪里还会回头,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
宋子诀转过身来,面对面的直视之恩,劈头就一句质问:
“你为何要让思影抛头露面!?”
之恩眉头皱了皱,还是好言解释:“是她自己的意思。”
“她的意思?”宋子诀连连冷笑,脸色一沉到底,“我让你保护她!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么!”
之恩看他一副攥着拳头暴跳如雷的样子,忍了忍,“我尊重她的意见,也相信她。”
“你这是把她放在火上烤!”他冲口骂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
饶是之恩一贯性子好,此刻也气得不轻。
但他不想跟宋子诀吵架,转头朝外唤:“琴酒!”
琴酒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之恩背对着他,道:“请出去。”
他并没有说把谁请出去,连比划一下都没有。琴酒微有困惑,举目环视一圈,发现大殿里除了之恩就只有宋子诀。
琴酒迟疑了一下,走到宋子诀身旁,比了个手势——
“宋公子,请。”
宋子诀还没反应过来,一回头见高大彪悍的琴酒立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微微一愣。
宋子诀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稍事平复心情,整理了一下思路,对之恩道:“我还有事。”
之恩有点生气,也不回头看他,只道:“说。”
琴酒看了两人一会儿,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嗤之以鼻的表情,徐徐退到门边。
宋子诀道:“我外祖希望你跟我姐见个面,让我跟你说一声。”
沈临渊想安排宋梓墨和之恩见面的事情,已经说了好些日子了。宋子诀一直开不了口,沈临渊每每催促,他只道之恩近日困于政事,无瑕顾及其他。沈临渊也知最近多事之秋,当以大局为重,遂只得暂时搁置,倒也没有一直相逼。
宋子诀很清楚,之恩跟他姐完全不来电。他打心眼儿里,本也一点儿不想掺和这种自讨没趣的事,只想着一拖到底,不了了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