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仁一脸惊悚,躲闪不迭,脱口道:“你们……你们这些刁……”
好汉不吃眼前亏,话没出口,马仁一下子意识到这个问题,识趣的闭了嘴。朝廷百官里面,他马仁也算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可跟这些大妈们一比,只能是秀才遇上兵,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那妇人圆硕的身躯挡在马仁面前,对着马仁指指点点:“快点把狗官判死罪啦,不然把你也抓起来!”
马仁连连擦汗,“行,行……本官知道了……”
宋书洪终于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
他面带微笑,温言细语的对妇人们道:“几位夫人请放心,本官今日,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先这边请——”
几位妇人见宋书洪温文儒雅、态度和蔼,一腔火气先消了三分。宋书洪又抬手示意一旁的小吏引路。妇人们互相看了看,渐渐消停下来,勉强随着小吏到了最靠前的旁听席上就坐。
宋书洪走回主审席,拿起案上一本簿册递给副审官。
副审官翻开一一念来。
簿册上详细记录了本次在杨志远府中查抄的情况——珠宝钱帛等财物不计其数,粗略折算银两共计四十余万;另外,还查到杨志远在京郊、江陵等地有良田十万余顷。除此之外,还在府上找到了关于佛花一事的账目以及分赃情况记录。
“人赃俱获。”宋书洪淡淡道,“杨大人你年俸不过千两,如此巨额财富,是怎么积累的?”
杨志远先是听得愣了,旋即怒火中烧。愣的是他自己都没点过自家府上到底有多少钱,今日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数字;怒的是居然有人敢抄他的家,就在他留察待审的这些日子,大理寺,大理寺居然把他家翻了个遍!
“宋书洪!”杨志远猝然暴吼,“你什么东西!敢查老夫的家产!你怎么不查查你自己!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左都御史葛才德帮腔道:“这是都察院和大理寺共同调查的结果……”
“葛才德!”杨志远暴跳如雷的打断他,“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偏来找老夫的麻烦!谁不知道你跟纪绅狼狈为奸!不得好死……”
杨志远像一只得了失心疯的恶犬,嗷嗷乱咬。连马仁也看得摇头,唯恐他丧心病狂攻击到自己,索性也闭口不再言语。
宋书洪凛然道:“方才所述三桩罪行,其二和其三,皆已成立,再无争议。至于第一件,横征暴敛之罪——”
思影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几分,骞眉细听。
她最早跟杨志远杠上,正是冲着户部的高赋税来的,然而几个回合下来,她很快意识到,税收令名义上虽出自户部之手,却包含着皇帝的意志——仅这一点,就拿杨志远毫无办法。
宋书洪和他的大理寺难道不知?
宋书洪拿起案上另一本簿册,朝杨志远扬了扬:“杨大人,你户部这本糊涂账,本官今日帮你算清了。”
簿册中详细记录了杨志远执掌户部以来的所有账目,并在最后,对整体收支作了计算——进账出账的差额竟有百万之多!
“一百万两空额……”宋书洪摇头作感概状,质问杨志远:“都到哪里去了?”
思影凝眸沉吟。官府征税这种事,她太清楚了——州取之于县,县取之于乡,乡取之于民……中间经手无数,层层盘剥。平心而论,这一百万两,不知进了多少人的腰包,怎么也不该只算到杨志远一个人头上。
只是围观的老百姓并不知道、也不会细想那么多,他们只被这闻所未闻的天文数字所震撼,一时群情激愤,呼声、吼声、骂声震天响。更有甚者,甚至往杨志远头上扔东西。
宋书洪巧妙的回避了税收令的合理性问题,只查户部收支差额,用令人咂舌的巨额数字造成惊人的印象,即老百姓如今沉重的赋税,统统归咎于杨志远的个人行为。
“厉害啊……”思影喃喃道。
宋书洪今日的表现……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在她一开始的推设中,三法司里面,都察院葛才德是纪绅一党;而大理寺宋书洪,虽和杨志远没有直接冲突,然而,既然马仁支持杨志远,那么宋书洪必然就是要反对的。
然而就算如此,宋书洪……似乎也积极过头了。
不但积极过头,而且筹划周详,准备充分,拿出的证据又准又狠,成为今日三堂会审中最抢眼的存在。
就像是刻意在配合她一样。
可宋书洪怎么可能会配合她?
就算是宋子诀出面,他也绝无这般的影响力,能让他爹如此积极的行动。
思影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