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抹眼泪,起身,“奴婢替您收拾去。”
哄好了青娘,知知自己心中却有些惴惴的,要离开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去一个陌生的人家,即便那里有她的生父母,有她的亲人,还是令她心底有些起伏。
但路总是要走的,知知不再胡思乱想,起身同青娘一起收拾起来。
次日,知知出府,来送她的只有青娘和膳房教她手艺的杨娘子。
杨娘子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眉间无甚离别愁绪,丢给知知一本薄薄的册子,“娘子收下吧,当做我赠你的离别礼。”
知知看了一眼那发黄的册子,晓得这必是师傅珍藏的食谱,小心收好。深深鞠了一躬,道,“杨师傅,多谢您多年的教导之恩。”
杨娘子“嗯”了一句,一如既往的冷淡走开了去。
青娘有些恼杨娘子的态度,气得眼睛又红了,知知忙哄她一番,才将人哄好了。
青娘拽着江知知的袖子,一再嘱咐,“小娘子不晓得,你这样的容貌,在这乱世之中,是祸不是福。你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知知怎么会不知道,乱世中,人如蝼蚁,朝生夕死。她的这张脸,在她是江家六娘子时,是极好的本钱,可以许她一门不错的亲事。可当她做了军户女儿时,姣好的容貌便成了催命符。
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告别青娘,离开江府,江知知踏上了回“家”的路。
郧阳郡乃边陲小郡,西北边常年被外族侵扰,百余年前,赵王室鼎盛时,在此处设下卫所屯兵戍边。江家便是卫所中极为寻常的军户,军户与民户分离,军户终其一生不得脱离军户户籍,女子尚可外嫁,男子却终身为行伍中人。
坐在摇晃的牛车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道两旁的景色越发荒芜凄凉。
赶车老伯的妻子见知知独身,忍不住问道,“小娘子去卫所做什么?那可不是你们小娘子们该去的地方。”
普通百姓总是对军户有偏见的,觉得军户粗鲁野蛮,打仗又极凶,第一印象便不大好。
知知仍戴着帷帽,面对老媪的好意心怀感激,颔首道,“阿媪,我是去寻亲的。我……爹娘便是卫所中人。”
老媪听了,只觉得惋惜不已,这样好的小娘子,怎的偏偏托生在军户人家了,真是可惜了。
牛车终是在天黑前到了卫所外,赶车老伯回头道,“小娘子,下车吧,再往里,便是卫所的地界了,闲杂人等进不去。”
知知付了车钱,下了车,望着牛车载着老夫妻远去,才鼓起勇气,朝卫所的大门走去。
卫所门外的戍卒稀奇瞧着走过来的小娘子,扬声调笑道,“小娘子莫不是走错了,我们这可不是什么胭脂铺,这里是卫所。闲杂人等,不许进的。”
知知怕惹麻烦,未摘了帷帽,轻声道,“我是来寻亲的,我是军户江家的女儿。”
蓦地,起了一阵风,知知忙压了帷帽,又道,“我真的是来寻亲的。”
戍卒纳闷,寻亲,寻的哪门子亲?哪有小娘子来卫所寻亲的?哪个小娘子见了卫所中人,不是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人抢去了似的,要晓得,他们虽是行伍中人,却不是强盗。
戍卒正要再问,却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军令,那声音略有些喑哑,似是刚熬夜了般。
知知抬头看过去,却连个背影也没见到,只有堆得高高的草堆。
片刻后,那戍卒跑回,没再为难人,点点头道,“既是来寻亲的,进去吧。若是找错了地方,等会儿原路回来,我放你出去。”
知知点头,又同戍卒道谢,走前又望了一眼那草垛,这回倒是瞧见了个背影,高高大大的,宽肩窄腰,一身的黑。
她没多看,怕天黑了,自己还未找到江家,便快步朝前走了。
一路问,连带着江珊珊的名字都用上了,知知才寻到江家的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不尽然,这里并不像江府那样,建了高高的围墙,只是用栅栏围了围,高度过膝,成年男子抬抬腿,便能迈过去,想来也没什么防贼的功效。
院子疏落,几畦被雪盖在的菜地,旁有一眼井,一只取水的桶子悬在上方,北风吹得直打晃。十来只鸡踩着雪,在地里寻虫吃,为首的小公鸡抖着红通通的冠,不合时宜的打了几声鸣。
似是被那鸡鸣唤出来了,瓦屋中走出个青裙布衣的农妇,身量中等,腰身粗粗的,看上去颇有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