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大,顷刻之间亭外结冰的水面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亭子里的小炭炉还点着,架在火堆上的小锅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各色菌菇翻滚在浓稠的汤水里,从锅底被水流拱到水面。
这些被晒干的菌菇吸足了阳光的味道,此时在热汤中重新泡开,散发出浓重的香味。再加上腊月里腌制的腊肉,香的让人浑身发颤。
朝蘅窝在厚实蓬松的毛皮榻上,托着腮看张海欣煮汤。
“如果不是生在张家,我觉得你可以去当个厨子。”她说。
正在用勺子搅拌肉汤的张海欣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笑道:“就算是在家族,我也能当个厨子,不过做饭就只有咱俩吃。”
确实也是这样,她没少开小灶,做出来的饭菜都进了她们的肚子。
“我说你啊,跟那群死老头子犟嘴做什么?他们也就那样,几十年了都没变过。”张海欣舀了一勺子肉汤尝味道,被烫的嘶嘶吸气。
前几天的例行会议上,她这个密友当场和一位长老干起来了。当时气氛之剑拔弩张,她都要在心里给她鼓掌了。
用话本子里的话来说,简直就是那天上下来的悍将,威风凛凛,将那个倚老卖老的长老呛得哑口无言。
“这段时间粮食真的不能再收了,那些贫苦人家辛辛苦苦攒足过冬的粮食,也不能让人家大冬天的饿肚子吧?”
朝蘅笑着捻了一颗蜜饯梅子塞嘴里,回答道。
“虽然他们确实是家族底下的佃户,但是,也要有个限度。家里的存粮够吃好几个冬天了,也犯不着继续多收那点粮食。”
她说的很随意,却不允许其他人反驳。
老百姓也是人,家族里有人却不把他们当人看。她就算是被惩罚,也要为了这群老实巴交一辈子连句漂亮话都说不出来的人争一争。
年年都交那么多粮食也就算了,这一年大雪封山,几经霜冻,那些老农民也该减减负。
“你怎么这么关心民生疾苦啊?那些离我们还很遥远。”张海欣也没反驳什么,把热气腾腾的汤水盛了一碗递给她。
她说不出什么有深度的话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
“看起来很遥远,其实很近很近。恰逢乱世,心怀家国。”朝蘅喝了一口汤。
热而浓的汤水滑入腹中带来阵阵暖意,舒缓了低温产生的寒冷和僵硬,让人不禁长呼一口气,直叫爽快。腊肉切的薄,煮久了那股子腌制的腊味就出来了,肥而不腻,筋道弹牙。
“说的也是,很快你就要参加放野了,我跟我爷爷提了一嘴,他让我跟你一同。”张海欣吸溜吸溜的喝着汤,顺便夹了一筷子辣白菜。
那盛着腌菜的陶罐就放在炉子边,被热气熏得温温的,里面的辣白菜也爽脆可口。
朝蘅喝着热汤,开始思考放野的可行性。
放野似乎是张家的一向传统,被家族认定具有外出历练资格的年轻人会分批出门,或者在东北一带活动,或者南下西行。他们会带回一样或多样明器,来证明自己在放野途中有所经历有所收获。
当然放野危机四伏,也有人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说起来,她们俩也到了参加放野的年纪。
不过,这个时代……外边不是很太平啊,再过上二十来年,就要到鸦片战争了。也就只有这段时间里还算是暂时太平,再往后的这一百年都是动荡的。
挑的时间也算是刚刚好,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