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庄冲开穴道后,望着歪头睡得正酣的长孙奇,眼眶中的泪水哗哗而落。
白日缓缓升起又急速落下,一天的光阴如门前流水般难再回头。
他靠在门边坐了月余,终知他再也不会回来。
长孙功名临行前告诉他,若自己十五日内没有回来,便不要再等。
“可去霸州找郭怀,他会护你们平安。”
长孙功名说完这句话,望着他青青长眉,缓缓掩上了房门。
荆庄收拾完行囊之后,独自站在院中,院中那棵小树轻轻摇晃着,它扎根于地,仰望青天,却难逃于风的轻薄。
荆庄在树下顿足良久,回想着昔日并肩种树时的光景,忽觉前尘如梦。人于偌大世间独立行走,所经之事无外遇见和离开。这之前和之后的区别就如你对空谷喊了一声,然后听到一声短暂的回响。
他双手垂摆着站在树下,及至听到长孙奇的哭声后方失神回到里屋,却见小小的他横在床上,伸着手、踢着小脚,表情蛮横却挂着泪水!他把他抱起,用脸颊紧紧蹭着他,泪水滑落在被褥上,由温暖转至冰凉。
离开前,他把古琴埋在树下,房门合上后发出“吱吱”声响,似在作别。他拉着长孙奇停了一下,便寂然离开。
数月后,在一处偏僻的乡下,他于山脚处一对老人手上买了一套破旧的土房。
房子坐落在村野,周遭鲜有人烟,老头老太太均已近古稀,虽然头发花白,身子却仍硬朗,两人卖了土房,把自家喂养了十来年的毛驴套在板车上,浩浩荡荡开向北方。
北方是老头的家,他早年逃饥荒来到南方,临至暮年终于说动已是老妪的媳妇,像几十年前出远门那样,又一次踏上征程。
上一次是踏海扬波,这次是落叶归根。
房子原是老头几十年前开垦荒山所得,周围除了树木便是石头,望眼处尽是高树密林,处所极为偏僻。
荆庄收拾一番后,望着正蹲在地上笑嘻嘻玩泥巴的长孙奇,心中无限感怀,此时他已没有任何人生之内或之外的想法,唯一的念头,便是把长孙奇带大。
白日集市时,他去镇上买了一台织机和一些书籍,待摸索着学会织布后,便关起房门,有光的时候便教长孙奇练剑读书,到了晚上则就着油灯织布。
到了月底,他便把所织的粗布拿到镇上集市换些钱财,以购置米面。每次出门前他便用烧锅的柴灰涂抹在脸上,把自己扮成一个粗陋鄙妇,以免生出闲事祸端。
荆庄师承峨眉,当年因遇到长孙功名而离开师门,是以未得修习峨眉至高剑术、峨眉剑典上的功夫,而峨眉内功心法非峨眉本派弟子不能相传,是以他只能把峨眉的一些基本功夫授予长孙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