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城里陡然见了金凤凰,桐州境内大小长官皆受此神物荫庇,紫气东来,四海宁靖。
这一份喜气在桐州府衙之中化作三喜临门,蒋大人整一日红光满面,连带看家里的凶悍婆娘都顺眼了许多。
一喜为许家小公子许砚之乖乖耷拉着脑袋给蒋大人磕头谢罪,此事令蒋弘文心生愉悦。
二喜为青灯教余孽见了此凤凰降世的奇观,纷纷大赞天子圣德,于是这闹得满城风雨的青灯教哗变之事,也因此得以平息于萌芽之中。此事令蒋弘文志得意满。
这最后一喜实在太过令人喜不自胜。盖因那在地震中失踪了的庆王赵桓,后来被众府衙齐心协力从一个叫牛头沟的地方给找出来了。
庆王殿下是被一个长相奇特,高鼻深目的哑巴带回来的,虽他受了些皮外伤,但皇亲国戚不愧是皇亲国戚。
堂堂庆王在一块由三块巨石合围而成的狭小空间里不吃不喝等了四天竟还没有断气,此等意外之事,令蒋弘文心花怒放。
蒋大人的心花一放,连同那许家辱骂府衙之事,许砚之欺瞒父母官之事便也统统化作了宾主尽欢的一顿饭,再没人提及。
季瑶醒了个大早。她梳洗罢,吃了早饭,往后院走了两步,陡然想起那凤凰想必也该回去了,便又往前院折返走去。
那被许砚之以一枚金羽毛召来的火凤凰当真骄矜。它非站在许家主厅屋顶上誓死不与众人同流合污,谁去喂食便扑腾出两簇火,令许家上下手忙脚乱。
后来还是顾昭恍然大悟,以城外碧溪泉泉眼里的水喂它,它这才肯乖乖下来。
凤凰逗留了两日,水也喝够了,威风也耍够了,一拍翅膀扑腾着往东而去。
许砚之对此甚是遗憾,许家众人见状,总算长舒一口气。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日,她也心情甚好。她早间接了越兰亭的信,告知师兄无恙,不日便可返回桐州。
季瑶随手拨弄了一把墙角边的兰草叶子,刚浅浅一笑,一抬头,却见肖连城气势冲冲也朝这边走来,恰同她狭路相逢。
季瑶想躲,刚挪了两步却被肖连城连名带姓地喊住了。
肖连城上下打量了她片刻,道:“我方才接了我师父的信,他说若我们再不回去,众长老可得给我们下惩告书了。大师兄究竟是何一回事,师妹这次能告知我了么?!”
临衍之事太过复杂,若三言两语告知肖连城,他转述之时又出了岔子,几个小辈可难以担责。
更何况越兰亭在信中千叮万嘱,此前因后果,定要等二人回去之后再亲自告知怀君长老,若有其余长老问起来,一概能拖则拖,拖不了就丢给怀君处置。
季瑶虽讶异,但越兰亭这般郑重其事,她也只得照办。
然而何为“能拖则拖”,于她一个在后山闷了十几年的姑娘来说,却实在是有心无力。
肖连城见她又在推躲避让,心头有些怒气,将她的去路一拦,道:“师妹每次都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可是诚心想与我为难?”
肖连城这气也道发得有几分道理。他在门中被明长老管得如惊弓之鸟,好容易央了个机会同师兄去了趟饶城。
谁料这一趟还没走几天,师兄便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师妹强拖到了桐州。这一去,大师兄一个大活人就茫茫大半个月便忽然没了影。
肖卿长老的雷霆之怒令他一定要将大师兄带回来。许砚之与季遥一个个葫芦里卖药,唯独他一人被蒙在鼓里。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也越对季瑶心生埋怨你说你凭空跑出来插一杠子也便罢,为何还要令我给你背锅挨骂?
“师兄后日就回来,旁的事你也别问了。”
季瑶看肖连城眉毛一挑,对此答案甚是不满意,忙又补充道:“云川的事情还没解决……”
此言一出,她便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洛云川之事不提也罢,一提,肖连城更气。
他哼了一声,将季瑶又打量了片刻,道:“外人之事都是事,门中之事都不是要事。师妹回了一趟桐州,当真是乐不思蜀。”
这“乐不思蜀”却是有些过分。他只知季瑶此行是为私事,然洛云川的刑期一事肖连城确实不知。
季瑶一听,也气上了头,红了脸道:“随你怎么想。”
她转身就要走,肖连城一拉她的袖子,盯着她,直将季瑶看得更是莫名其妙。
他又将她打量了一番,语带讥诮,道:“你看你这都穿的什么。”
季瑶确实穿了个寻常女子家的浅绿色长裙,头发一挽,披着纱,确实不甚仙风道骨。
肖连城眼见季瑶当即红了脸,既是心有愤恨,也颇有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不知道的是,这衣服是许砚之的婶婶刻意为她找来的,那婶婶虽然疯疯癫癫,但对季瑶尤其亲厚。
她甚至刻意将其已故之女的衣服送给了季瑶,季瑶受之有愧,没有法子,而也便只有稍作打扮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总算不那么惹人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