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阵呼哨,煽动一阵不寻常的劲风,屋内帘帐纱幔剧烈摇晃,烛火摇曳几近扑灭。
空芷不解看着四周,只竺素怀仍淡淡然端坐,一身华服姿态绝美,明眸善睐着,正靥辅承权,瑰姿艳逸间,仪静体闲,又柔情绰态。
连空芷都未看清眼前的女人从何而来,已一身黑衫纤腰,足蹬黑靴,高束碧长马尾的女子,倾斜墨丝。
正半跪她身旁,浑身散发着神秘又庄严的气息。
她虽为女子,却一道剑眉扬长,眉眼不逊于竺素怀那般精明凌厉,肌肤娇好,与空芷年龄相仿,气若幽兰。
双手抱拳,身子玲珑纤瘦,对着端坐于桌前的竺素怀行礼,嘤然有声,动朱唇以徐言,“主上,谜芫明白。”
空芷定定看着她,只见竺素怀微点头,她便极速幻影身姿。
一瞬,屋内再度与方才那般摇曳风姿,徒留窗扇摆动。
望向空空如也的窗口,愣神之际,被竺素怀喊回神,猛回头,只听她淡然道,“让娣儿放心,这事,为娘会替她处理好。”
她将手中密件放于一边,看着窗外深蓝静谧夜色下的一轮明月,瞳孔一瞬凝聚,“待她处理好自己的事,我该去让她正式去将军府拜见。”
“听闻大将军府只徒留胸有谋略后人,夫人这是要。。。”空芷没敢再说下去,她虽为娄越国人,但从前身在烟雨楼,对于凡尔国有一神秘将军府,其府诡秘,尚知一二。
“不错,”她顿了顿,目光直视那桌边的烛火摇曳,红唇轻启,“先前娣儿不争气,难入大将军之眼,如今她渐生明知灼见,运筹帷幄,将军府,终能容得下她。”
空芷略带沉思,还是担忧抬眸,“可属下听闻,将军府内,深渊薄冰,万一。。。主子她会不会。。。”
“我竺素怀的女儿,不该我失望,如今身逢乱世,她身份更是悬殊,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日后的路更好走,”她敛下眸子,一抹心疼之色,瞬而似下定决心,燃起浓郁犀利光,“若真艰难,我这做娘亲的,自会不顾规矩,助她一把。”
桌上,十指鲜红丹寇,纤长的手捏着华服锦缎衣袖口,紧握成拳,她微抬了抬头,深吸一口气。
将军府常年只听其闻,平凡人等自不能接触,个中诡秘权贵,尚有余人知。
深牢内,昭娣进去没多久,竟有一批太监点着蜡,尽数摆满牢内墙壁,顿时明亮亮。
她好笑看着,也不多语,俯身稻草堆旁,懒理发丝。
如今她代汪实初入狱,想来师父那边不会再有性命之忧,至于自己,昭娣仍在赌,赌那冰山宁弘会不会让自己,血债血偿。
她突然坐起,天窗隔着栏杆片碎光影映在昭娣脸上,对于盲女死的怪异,昭娣还未来得及深究,死前,盲女口口声声说道,错信,赎罪。。。好似,是被人操控了。
更何况她的孩子小星,如今又下落不明,莫不是,操控她的人掳走了。
昭娣一时懊恼自己的大意,生生把自己困在这里,盲女枉死,小星失踪,这些事倒是刻不容缓。
正沉思间,牢房门上铁链哗啦啦作响,惊扰了她,只瞥见湘西端着食盒走进。
他放下食盒,一一拿出糕点菜肴,好似昭娣不在坐牢,只是来游山玩水般,“来,先吃点,长安王爷说你一晚上未用膳了。”
“你怎么进来的,”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执着筷子,凑于菜肴前嗅鼻闻了闻,“为何每次我落魄间,都是你来送吃的,真诡异。”
湘西爽朗一笑,微露着童颜纯真,“这世间,我可是除了他们以外,同样对你好的人。”
“是为了空芷吧,我算是,沾了她的福分。”嘴里大快朵颐,仍不忘斜眸调侃。
他倒了一杯酒放下,神情微沉寂,难得的严肃,抬眼看着昭娣,“若不是自幼与空芷相识,我想,我也会和宁弘长安王爷他们那样。”
见昭娣手一顿,又装作听不懂,只是嘴里变得细嚼慢咽,他仍继续道,“我曾经不懂宁弘为何痴心你,以为是和娄越国时一样仅流连美色,直到后来我才惊觉,你与寻常女子实在不同,”湘西眸子闪着异光,细细打量她,“妖魅却瞳孔清澈,娇柔倒不矫情,看得透人心从不点破,其睿智,尤其那一身浑然天成,不属于这世间的气质,叫人沉迷。”
嘴里含着筷子,昭娣再也吃不下去,一瞬气氛有些尴尬,不想湘西见了,只爽朗一笑,“好了,以后仍是知己,我心中尚存空芷,至于你,该是宁弘和那长安王爷扶苏头疼的事。”
此言戳中心中郁结,她再也吃不下,生生放下了筷子,拿起一旁酒杯一饮而尽,“话说得倒是让人不痛快,如今难关在即,你却来与我风花雪月。”
他掏出丝帕,将昭娣嘴角擦了擦,“你向来是个急性子,我这前来不仅送吃的,更是任你差遣,说吧,你现在,可有何对策?”
说到正事,昭娣变得格外严肃,她询问了一整夜湘西,关于盲女与宁弘在农家小舍相识的细节,更是一一追问宁弘在娄越国皇室中,可有仇敌。
在盲女此事发生时,她一瞬间只想到扶绅翎,可他消息沉寂许久,更何况,他不该那般了解宁弘的过往才是。
湘西离开之前,昭娣交给了他几个任务,随后一人在即将天明的深夜里,暗自沉思。
脚边独留一壶酒,她细细品着,未觉察一旁隐没月色,藏于墙角的身影。
次日,辰时刚至,宫外传来消息,昨夜官大人无故遇刺,不治身亡。
举国震惊,官大人在娄越国属于至高无上的存在,虽比不得凡尔国丞相国公之位,但仍举足轻重。
早朝间,殿堂上几人昨夜与官大人同在御书房,眼睁睁旁观着官大人与昭娣的间隙,这时官大人无故去世,他们不难猜想。
一老臣拱手上前,“君上,昨夜我等皆同官大人,眼见那妖女离开时的模样,想来,定是她派人报复,刺杀了官大人啊!”
“没错,老臣复议,那妖女因官大人入狱,向来是个绝狠善妒,记仇的主儿。”
温国公再也听不下去,冷哼一声猛甩衣袖,愤然上前,“小女因官大人之言无辜入狱,还未讨一说法他便死了,这还能怪到小女身上?”
“温国公稍安勿躁,何为无辜入狱,那盲女正因她药方而死,血债血偿,何来无辜之有?”
毕左再听不下去,却见宁弘丝毫没有反应,冷冰冰一双凝眸直视朝堂众人,平淡面容看不出神情。
他微微轻咳,届时安静。
官大人家下人来报,明说了府内灵堂以及丧礼的事,宁弘只淡淡然拨千金安慰,便没了下文。
方有人还想追问如何处置牢中的温昭娣,刚拱手欲张口,一旁毕左狠眸相对,他悻悻放下手,无人再言语。
宁弘终于动了动稳如泰山的身姿,执起笔,挥洒狼毫,众朝臣面面相俱间,他已写完,交给毕左。
原本忧心仲仲神色的毕左,见那奏折,率先阅览一番,大喜,目光流彩,“是,君上,我这就去。”
一阵风跑去,望向他背影的几个老臣面带难色,疑虑间互相使眼色。
他率先跑去长亭,空芷正在那练武,一跃而上,“别练了,君上放了少夫人,跟我走。”
奏折上,刚劲有力不乏美感的字迹,写着,“朕发妻后宫之主温昭娣,因牵连盲女无故身亡一案入狱,则令三院太医京知县一品官调查,官大人无故身亡,恐此案悬殊,温昭娣身为后宫皇后,软禁国公府,直至此案了结。”
美名其曰软禁,与释放不无区别。
毕左释然,宁弘心中,仍存温昭娣一人,他觉得,只要宁弘心属温昭娣,就不会再恢复从前嗜血的性子。
用昭娣的话来说,这般嫡仙男子,不该手染鲜血。
出了牢房昭娣私自来到太医院,正见汪实初一身白布铺就,带着手套,检查盲女的尸体。
“师父,可曾发现异端?”踏门而入,昭娣直问道,也不知让湘西办的事怎么样了。
见她安然无恙出来,先是大惊,随之一想,确也正常,毕竟新帝可是宁弘,褪去手套,叹了口气,“她确是油尽灯枯之象,难道你先前为她诊脉,没发觉脉象怪异?”
“怎么会,”昭娣仔细回忆着当时的脉象,摇了摇头,“脉象只是虚浮之象,伴有哮喘之症,是大火中留下的后遗症,若是生命衰竭,我怎会发觉不出。”
汪实初此时心中更加肯定,“有人对她动了手脚,让你一时觉察不出脉象真假,导致你用错药。”
“师父也这么觉得?”昭娣警惕看了下四周,那群太医们神色如常似乎没听见他们对话,继续忙碌着药材研磨配用,“而且盲女的孩子被人冒充阿宁的名义带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眼下,先查清盲女的死因,或者改变脉象的药物,”汪实初脱下手套擦了擦手,眉眼凝重,“小星也许,或成最重要的线索。”
昭娣缓慢踱步至尸体前,当日曾主动见过一次盲女,并未发现不妥,想来那是忘记为她诊脉。
这人能在准确无误知晓昭娣会找她的时间,下以改变脉象的药物。
第二次去找她,是因为听闻她病重,让自己得知此消息的人是,湘西。
凝眸一瞬,纤长睫毛颤抖。
“不该如此。。。”她有些不确定,前日里湘西还对自己说出那番话,更何况,宁弘那般信任他。
空芷不知昭娣的想法,只觉得她眼下神色怪异,担忧间拉住她胳膊,“主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