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走了。”容亦也坐下，夹了一口小菜。

“有些事情没想通，可能还需叨扰你们些日子。”渊白神色不变，要不是容亦对自己五感十分自信，几乎都以为在荒原外的不是他。

“嗷呜……是什么事情没想通啊，什么事情……嗷呜一定要在这里想吗？”圈圈咬了口馒头，又塞了一大口菜，说起话来也含含糊糊的。

“这菜很好吃，都是你做的？”容亦截了话头，随便问了一句。

没想到渊白却嘴角微扬：“是我做的，你……们爱吃就好。我们常年行走在外，总是要自己做饭，不知不觉也有了些厨艺在身上。”

美人一笑，如冰雪初融。

即使渊白连微笑都算不上，仅是嘴角弯起了一丝弧度，却莫名让人觉得美好又安宁。即使是圈圈和宁萌妍这种没开窍的小花精也看呆了，系统在容亦脑中不停地尖叫“啊我死了！”

容亦不得已敲了敲桌子，圈圈和宁萌妍这才回过神来，努力咽下堵在喉咙里的馒头，看看渊白又看看容亦，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寻常。

*

渊白还是留下了。

对此容亦没什么意见，圈圈和宁萌妍倒是对这个第三者怨念很大。虽然这个新来的长得好看，做饭也好吃，但一想到又多一个人来分享亦亦身边的位置，两人就恨不得给渊白套上麻袋打一顿再扔回人界。

渊白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

他梦见自己，梦见容亦，甚至也梦见了圈圈和宁萌妍，但除了他自己，每个人都不是他所认识的样子。

他看见容亦救了自己，却收敛了一身妖气，只装作普通人的模样跟着自己，同样的样貌，可神色间的爱慕与纠结藏都藏不住。

他看见宁萌妍褪去了一身童稚，掩藏住仇恨和悲痛，故作妖冶地游走在各色男人。

他看见圈圈瞪大了眼睛，生生被捕妖人撕碎吞进肚中，死前眼中都是迷茫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容亦伏跪在圈圈墓前，一声声痛苦、压抑的悲鸣仿佛从灵魂深处撕扯出来。

他看见容亦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后惨白的脸，看见容亦被自己面无表情甚至嫌弃地赶走，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容亦被生生撕碎时无助又冷漠的双眼。

渊白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他试图改变梦境，甚至失去了一贯的风度。

他在容亦耳边大喊“不用隐瞒我已经知道你是妖了！”但容亦听不见，依然期期艾艾地小心讨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漠然地无视；他想拦住围着宁萌妍打转的自己，现在的他已经知道宁萌妍自甘堕入红尘的缘由，只觉得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自以为度人的自己既蠢且坏；他试着阻拦为自己挡伤的容亦，但伸出的手还是穿过容亦的身体，渊白颤抖着捂上脸，似乎感受到容亦吐出鲜血的热气；他拼命嘶吼着想让梦中的自己去拦住容亦不让她离开，可梦中的自己始终是那张冷漠而矜贵的脸。

他很熟悉，那是他曾经的脸。

渊白在梦里好像过完了他的一生。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在这场梦境里，他始终只能做个旁观者。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自己，也从未如此厌恶自己。

浑身冷汗地醒来，猛地坐起身子，还好，还是熟悉的竹屋。

梦里的一切好像是真的，又好像和现实有些不同。

夜晚的冷风从微捱的窗户里钻进来，冷汗被凉风吹干，渊白打了个寒颤，目光不经意间又看向第一次见容亦的树上。他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一样期盼见到一个人。

梦境太过真实，渊白甚至觉得梦里才是真实的自己，如果没有意外，梦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同样的风格。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渊白脑海里浮现出容亦那张高华绝美，又冷淡空灵的脸。

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从那天，容亦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对自己说：“我是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