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还真是低估了海家的执着。
他隐忍着怒气自海振刚房里出来,刚转过回廊,便看到迎面走来的海家二姑娘,海泠若。
海泠若是海振忠的独女,因海振忠常年不在家,这女儿便在海振刚膝下养着,性情他不了解,只觉着有海振刚这样的叔父,该不会有多善良。
沈迟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侧身要继续离开。
海泠若一急,竟直接伸手拦了下来。
沈迟看到面前的纤纤玉手,眸光微冷。
海泠若心中其实有些忐忑的。她知道沈世子进了海府,便一直悄悄观察着,自第一眼看到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便已生出闺中少女不可言说的绮思。
今日一看到沈迟进了海府,便悄悄去换了衣裳,又装作偶然在此碰到他。
她一袭淡绯色衣裙,身形窈窕,容色秀丽,眸光流盼,此时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直跳。
她微红着脸,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不好意思地放下手臂,端正了身形朝着沈迟微微一礼,竭力使自己声音柔美些。
“泠若见过世子。”
若是在京中,沈迟的人前形象是略带纨绔,还会有心思调戏几句,可如今,知道了海家的心思便连带着看不惯这海姑娘。
喜怒形于色,他在京城便是这样的做派。
沈迟脸色暗沉,眉头清晰地皱起,用意义分明的厌恶语气道:“本世子刚见了海家公子,身上全是鱼腥味儿,现在怎么闻着海姑娘身上也是一股子味儿?”
语罢不轻不重地将海泠若推向一边,自己则大步流星地阔步走出去,毫无留恋。
海泠若脸色当即垮下来,咬着唇有些难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袖子闻了闻,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
定是她那邋遢的大哥,害得她被世子嫌弃!
海家给沈迟安排的有院落,只是沈迟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海府,而是在城中闲逛,海家自然没有人敢暗中跟着他,所以在这里倒比京城自在些。
沈迟如今便处于秣陵最大酒楼的顶层雅间里,看着管书搜集来的海家的各种消息。
只看了三四张,不由得啧啧两声。
这管书查事素来是相当得狠,连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还有各种后宅的鸡毛蒜皮小事。
这要是都看下去,要找的没找到,杂七杂八的事情倒是塞了满脑子。
他只翻了关于海逊的一些事。
“海逊,年二十三,海振刚嫡长子,生性风流,好色贪财,家中有美妾七人,因争风吃醋,后宅不宁……性情暴躁,力大无穷,武功尚可,勇而无谋……懿兴二十三年武举落第后逛青楼,趁酒醉大闹锦春馆,被秣陵衙门捕快押走,杖打五十释放……”
沈迟冷笑,这样的地痞无赖,如何配得上妹妹!
他眸光微转,“归矣,带上影三和影四,咱们去锦春馆瞧一瞧!”
接下来的京城倒是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连前段时间被权贵们津津乐道的江尚书,也好似消失人前一般,再没有人谈论他和江家。
然而在江尚书府中墨竹轩里,户部左侍郎的儿子萧羡正就江尚书一事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看法。
“怀璧,你知道江伯父上的是什么折子么?贵妃生辰在即,陛下有意让户部拨款设宴庆祝,我父亲没说话,户部尚书也都还没说话,偏你父亲这礼部尚书来横插一脚。头一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陛下,第二天还上了折子。陛下虽未将奏章发出,只是照旧留存,可还是龙颜大怒,这板子挨的,父亲私底下说活该。”
江怀璧冷冷看了他一眼,唾沫横飞,口出狂言,丝毫不顾形象。
偏她所认识的萧羡就是这样一个人,语出不敬,却句句在理。
这样的人,真是不适合留在京城。迟早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好只是在她面前这般。
门口的木槿警惕地看着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长吁一口气,心中暗想,这萧羡也就仗着和公子的关系,敢这么说话,人家的父亲怎么样碍着你一个外人什么事儿了?
屋内的气氛似乎瞬间压抑,江怀璧压制着心底的怒意沉声低斥:“萧文卿!”
萧羡讪讪闭口,脸不红心不跳,很无奈地耸耸肩,“呵呵,还连字带姓的……知道你不高兴,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事可不好收场,你想到如何应对了吗?”
江怀璧却没有接他的话,默了默,淡声道:“知道萧侍郎向来看不惯我父亲。只是这件事,你须提醒你父亲,不要掺和进来。”
萧羡翘起二郎腿,转头看向她,“你说的没头没脑的,父亲如何肯听我的!”
“你让他细想,我父亲这个礼部尚书为何还能多活这半个月。”
萧羡:“……”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活像看笑话,“什……什么?你这话……”
“你便如此告诉他,他会想明白的。”
萧羡抓耳挠腮一番,索性一跃坐上桌子,顺手一捞,将那些叮叮当当的茶具挪到一旁,自上而下俯视这江怀璧清秀的不像样的面庞。
“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就你能想明白。我父亲即便听了,也还是会想方设法踩上江伯父一脚,不落井下石他就不姓萧!”
萧羡撇撇嘴,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