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高仙芝听着女子反复吟唱的那几句,其中掺杂的离情别恨似乎并不很深,可字字句句都洞穿人心。就好比是冷掉聊茶水,甘香散尽之后,那一点点细微的苦涩,便始终都缭绕在舌尖,盘踞在心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之甩脱。
他越发凝起了双眸,细细地打量起那个恍若在他心尖舞蹈的女子。她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在跳着这一支舞,唱着这一首歌?那样忧愤伤痛的情绪,并不该属于她的,可他却在这样格格不入的场景之中看见了。固执地望进那双空色的深眸里,高仙芝第一次觉得,她离自己原来可以那么远。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忽地一下就大了起来。长安城春日的十里桃花是胜景,而此时被风扰动,那一树树云蒸霞蔚的丽色便飞旋着离开了枝桠,随着无形的风的流动辗转曼舞,当然,也免不了波及到这方桃花树下的擂台。云空依旧万事不经心地自顾自舞动着,也依旧是飞一般的流畅绝美,而她银白色的衣衫则挟裹着粉色的桃花雨,在一片绮丽中熠熠生辉。那模样,分明就是飞舞在花间的蝴蝶仙子,可偏又高冷端庄,只是低头沉吟着自己的心事,弄得繁花都生出了不舍,拼命流连缠绕,只为博得仙子一顾。
纵然云空眼眸淡淡,连神情都俱被面纱掩藏,可台下众人还是由衷地受到了她的牵引。眼中明显流露出痴迷的暂且不提,更有甚至,居然神情恍惚地伸手去够她飞扬的衣袂,就连她袖间翻飞滚落而下的桃花花瓣都有人抢着去捡,个中的疯狂程度,简直和虔诚的信众毫无二致,看得高仙芝都忍不住抬手接了一瓣桃花。
“如果白芍是人间尤物,人人都希望能够一亲芳泽的话,那云空就是上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即,只得她一笑都是前世烧来的高香了。”李承寀看得几乎傻了,却还是不管怎样都停不下心中的慨叹:“果然一舞即人,看来坊间谣传也并不都是假的,至少这一位的舞,当得起倾世之绝色。”
随着他这一句话出口,云空的一舞也已到了尾声。她舒展云袖,广铺裙裾,腰肢弯成了新月状,在万千桃花飞舞的画面中绽放出了最美的一朵。而因着她动作的幅度,那一直牢牢固定在鬓间的面纱也滑脱了一半,露出了半张光洁如玉的面孔,仅仅一个侧脸,在午后金色的阳光下就美得如梦似幻,难以想象她露出整张面容之时又该是何等的艳惊四座。
乐声歇止,周遭的一切声响瞬间都消失了,所有人都仿佛跌进了一个过于美好的迷梦之中,丝毫都不愿出声惊扰。而云空对这种异样的场面却也是置若罔闻,用一种极其自然的姿势重新挽好面纱,她转身下台,带着自己的婢女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她甚至,连自己能得到多少鲜花都没有去关心。
“这……”到底是见识过太多的绝色佳人,李承寀很快就回过神来,望着那迅速消失在后台的纤细身影,他几乎是惊讶到不出话来:“这云空姑娘是不是也太有个性了一点?”如果她真的不在乎也不关心这场比赛的结果,那她下场干什么,刚刚那么精心的一曲歌舞又是为了什么?这个女人,是不是也太矛盾了啊?
“岂止是有个性,我看她根本就是胆大包。”虽然隔着如斯距离,方才面纱滑落的角度和时间又都比较尴尬,但高仙芝对自己的眼力素来自信,就那么惊鸿一瞥,已经足够他确认这个饶身份了。嘴角牵起一个无奈的弧度,他抬手就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果然啊,他从第一眼的印象就没有猜错,这个人,也实在是太过乱来了,怎么忽然之间就敢跑到这里来露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