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微,保管室前面的场坝已经集合了好些人了,看见李大爷领着二女儿去,有摇头的,有打招呼的,也有低头议论的。李潇涵低着头,盯着自己破洞的布鞋,扛着锄头,站在父亲身后,不发一言,周围的声音却都听在耳朵里。“这李家老大也真是,那大儿子都12岁了,还整天去老师家,说是读书,也不知道真假。”“这李老大不争口气怎么成,本来就两个爹娘不爱,前后无靠的,好不容易儿子能读,自然是苦破头也要供出来的。”两个村民在一旁议论,也不避讳这两父女听见。也是,事实摆在眼前,饭都吃不饱,还指望跳出农门,也由不得大家说道。
“大家听好,今天都去把后围山的地瓜地草给拔了,另外稻米已经收割了,二季稻的草也要锄了。接下来,点名分工。”队长站到大门前的台阶上拿本子开始记录,等到李大爷的时候,看着李潇涵跟着,队长就傻眼了。“你家这闺女才10岁,能顶啥用,我这力工是10分,你女儿我给几分?”李大爷被问的有点呆,寡言的他也不敢分辨。李潇涵这会儿抬起头了,没法啊,周围的人都看着呢,虽然是窘迫,但是也不得不开口了。“队长,你看我能得几分,你就给几分吧。”队长搔搔头,有点恼,虽说大家都是混工分,可是也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就跟着挣工分的先例啊;昨天是想着嘲讽下李大爷,没成想人家真给带孩子来顶工了。“你这样吧,我们今天去后围山10个人,要把那几片土都拔草的,你就和他比吧,他一天能拿9分,看你能得几分再说。”队长指着据说队里最能干活的张胡子给李潇涵比划,张胡子看了李潇涵一眼,就转头走了。
这个八月天正是最热的时候,那山上都没棵树,更何况地瓜地里也没个遮阴的,真真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滴地上摔八瓣儿。张胡子一到地里,左右一望,就下地开始拔草了。李潇涵才发现自己拿的小锄头没用,为了体面把唯一的布鞋穿出来也是多余的,大家都是光脚。不免叹一口气,只能把布鞋脱下来小心放好,光着脚开始拔草了。
一群人各自一行就开始拔草,放眼望去,有前有后,父亲堪堪居中,李潇涵自己绝对是垫底的那个。10岁的孩子,总是有再高的心气,再铆足劲,那也只能使出3分就不错了。干旱了许久的地,杂草丛生,长势不好的地瓜苗,需要小心的朝着一个方向顺藤,再拨干净杂草。最后再把杂草运到地头,带回去集体的堆肥池沤肥,一根草都是宝贵的,不能丢弃。李潇涵完成一行后抬头,发现大家都已经离自己好远,本来一行10号人,各人一行,加上自己动作慢,人家三行已完自己一行都还未完成,这一岔开那就是老远了。
一个上午下来,李潇涵完成了4行,张胡子却是13行了。等到把上午的杂草收罗起来送去堆肥池的时候李潇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能勉力把自己的锄头和布鞋拎回家。李大爷把杂草送去堆肥后回家,李潇涵才刚到家洗干净手脚而已。由于四妹还小,母亲虽是在月子里,也还是把中午的稀汤饭给煮好,切了一点酸菜。一上午的疲累让李潇涵捧着碗的手都有点发抖,在地里为了不拉下太多,也是拼尽全力了。李家老大李建国见状向父母说道:“保保、大爷,要不下午二妹就不去了吧,她人太小了,干不了多少,工分也少,还被全村的人说闲话。”“不去怎么办,家里连年拉饥荒,这也是大锅饭取消了,各家自己做,要是还大食堂你们连着稀汤都喝不上。”大爷有些恼怒又无奈,本就是不善言语的人,一上午的也听了不少的闲话,憋的心里满是气。
李大爷上午送杂草回来经过队长家,队长已经拉着自己说了,村里人有意见,各家都是好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好说话。若是每家都把这孩子拉去地里积累工分,那年底分粮食的时候每分分得的粮就更少,毕竟总量上下浮动不大,还得缴纳固定的公粮。自己一家大小七口人,力工就俩,自己还因为个子小,干活比不上人家,拼死一天也就7分;张氏还比自己好点,能得个8分。一年下来拉饥荒在队里都是出名的,基本稳坐第一。
“你们还在吃啊,我说你们两口子好意思啊,让个娃儿去挣工分,占全村人的便宜给你家养孩子啊?”一家人正在尴尬的时候,门口有人说话了。原来是大院子的黄三婆,出了名的刀子嘴,平日里李家都是避其锋芒的,没想到找上门来了。李大爷两口子虽不善言辞,但这时候也不的不分辨两句了。“我们没想占便宜,是队长让去顶工的!”张氏的话音刚落,黄三婆就嚎叫起来了。“不要脸,不要皮,说的就是你家,拿着队长说什么事儿。”李家一家子顿时被人给怼到了墙上,个个面红耳赤,知道是一回事儿,被人赤裸裸的说出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