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虽然在短暂的下落过程中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入水的一刹那,大脑还是因巨大的冲击力空白了一瞬。理智瞬间恢复,想挣扎,但只觉全身犹如散了架一般,使不出一丝力气。五脏六腑更是灼烧得令我几欲昏厥。该死!明明在入水前拼命调整了身形的,但根据内脏撕裂般的灼痛感判断,我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斜向下,胸腹直接接触水面入的水,恐怕心肺等内脏已经受损。
念及此,我不由暗暗苦笑,都快要死了,我竟还如此理智地为自己诊断,怪不得就连科长也说我是个医痴。可我却是个不务正业的医痴,身为胸外科医生,却偏偏不爱手术刀,只爱摆弄中草药。不是自夸,我对中医药的熟悉程度恐怕连那些科班出身的中医,都难以企及。
唉······只可惜我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憋气令内脏的灼伤感急剧加重,肺部好似要炸裂一般。呵,燕林宣啊燕林宣,你还挣扎什么?挣扎了这么久,就此结束不正是一种解脱吗?刚思及此,我便再也憋不住气,一股裹挟着沙粒的江水便灌入了口鼻,直入肺腑。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深渊坠去······
我怕是······真的要死了吧?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逐渐涣散······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地出现一道白芒。我有些诧异,难道我还没死?往四周望了望,发现周身是一片虚无。白芒渐退,显现出那个少年的身影。他向我嘶吼着,而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忽地,四周不再是白茫茫的虚无,而是高高的崖顶。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我却一步步后退,终于脚下一空,我忍不住惊叫出声。混在惊叫声中,飘来了一句满含恨意的怒吼:“你去死吧!”
那是我坠崖前的画面。四周景象渐渐退去,余下的唯有那张怨毒狰狞的脸。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很可笑吧?相伴二十多年的弟弟竟会恨我至此。回想起小时候,我们是那样亲密无间,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个从小立志要保护姐姐的他变了,变成了今天这个将我逼下山崖的魔鬼。
其实,其中的缘由我十分了然。当我一次次从学校捧回奖状奖杯,一次次成为同学、邻居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时,我没有错过他眼中闪过的鄙夷。他鄙夷,不是因为他接受不了被人拿来与我作比较,而是因为他不知何时得知了我并非爸妈的亲生女儿。在他眼中,我一定是个夺走本该属于他的爱与关注的小偷,所以他才会自暴自弃,用自甘堕落的方式抗议,自此便成了派出所、少管所的常客。
这下好了,我把三十多年来受到的爱与关怀一并还给他。可是这样就真的好了吗?不,再也不会好了,他早已不是那个会给妈捏肩捶腿的小男孩了,如今的他只会一味索取。仅是一味索取倒也还好,想到他对妈恶语相向,对爸拳脚相加的画面,我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罢了······辗转在爸妈和弟弟之间这么多年,我已无力,也无法再管······
又是一阵黑暗袭来,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唇上传来一片清凉的濡湿。是水!有人在用湿布巾帮我润唇!是谁呢?难道我被人救了?想睁眼,可眼皮却重若千斤。只得屏息倾听,努力分辨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四周却静得出奇,除了身畔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片刻,唇上又传来了触感。与先前的清凉濡湿不同的是,这次是极为柔软的触感,是什么呢?
正思索间,一股略带甜味的温热液体流入口中。我忽地全身僵硬,是有人在以口喂我进食!我想抗拒,可全身就如石块一般,丝毫不能动。
这个人……是谁呢?能如此照顾我的人,必定是与我极为亲近之人。可在我这三十年的生命中,真的存在过这样的人吗?一心钻研医学的我只谈过三个男朋友,每段感情都毫不意外地以男友抱怨我只知工作而告终。
妈为此着实发愁,曾忍不住向我控诉:“难不成你要和医书过一辈子?”
我调笑着回答她:“为何不行,反正一路走到最后,能陪伴我的也不过是我自己罢了。”
妈只得叹气摇头。
正因如此,朋友们也均说我是个冷情冷性之人。冷清冷性有何不好?至少我不为别人,只为自己而活。
那再次出现的柔软触感,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的唇好凉。那唇覆上又离开,离开又覆上,一次又一次地将那温热的甜蜜送入我的口中。每次俯身,他的气息轻扑在我的鼻翼,裹挟着淡淡的檀香味。
老天!我实在是经受不起这样的温柔与亲密。我用尽全身力气,却连抬抬眼皮、动动手指都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