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在城东通津门外的码头靠了岸,漕运的货物均要在此处查验入库。与转运使司衙门的官员办了交接手续,陆鼎章便带着女儿彩衣,又让仆役抬上底仓里昏睡的陌生公子,一行人上了一艘小舟,撑篙摇橹入了通津门。
汴水自西向东横贯汴梁城,陆鼎章的宅子在汴梁城的西边,坐船最是便捷。
船行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城中的虹桥。
此刻夜色初上,正是汴梁最热闹的时分,今日又是中元节,岸边的街道上挤满了来往的行人。
河边上,三三俩俩地跪趴着好些人,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在河面上,然后叩首祷告。
水面上的河灯越来越多,到了虹桥下,陆鼎章一行人所乘的小舟四周竟飘满了河灯。
灯随波转,水流影动。一灯一影,灯影交融。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水上水下。
陆鼎章一时也有些恍惚,好像心神都凌乱了起来。
突然,就听见身后传来“啊”的一声大喝,陆鼎章连忙转过头,就见那已经昏迷几日的公子竟然坐起了身子,大张着嘴,瞪着眼睛,愣愣地望着周遭。
“爹……”
女儿彩衣被吓得不轻,一步退了过来,把身子紧紧贴着陆鼎章。
身边两名带刀仆从连忙拉开了架势,手按在刀柄之上。
“壮士,你醒了?!”陆鼎章试探着问道。
那位公子晃了晃脑袋,望着四周的灯火,和眼前的一老一少,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汉子。
“我这是……”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询。
“你醒来便好,前几日老夫在陈留将你从水上救起。你昏迷了几日,今日方才醒过来。”陆鼎章说道。
“我掉在了河里?”公子满脸狐疑地问道。
“正是。请问公子贵姓大名,家居何地啊?”
陆鼎章望着公子的表情,心下也是疑窦丛生。这位公子的一身怪模怪样的长裤短袍,乱糟糟的头发,连个发髻都没扎。
“我,我……我叫陆元甲,是个当兵的。”公子嗫嚅道。
“什么?!你叫什么?”陆鼎章声音陡地一变。
那公子似乎被陆鼎章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不知所措地看着陆鼎章。
陆鼎章心里一阵狂跳,他唯一的儿子也叫陆元甲,三岁那年溺水而亡,如果还在世上,年龄也差不多和眼前的汉子相仿。
“我叫陆元甲……”公子又重复了一遍。
陆鼎章大步跨前,一把按住了汉子的肩膀,借着四周的光亮仔细地打量着陆元甲。
片刻,手又轻轻放下,摇了摇头。
陆元甲不知所措地看着陆鼎章,伸出手狠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温度,有感觉,摊开手,却没看见血污。再往身上一看,还是穿着那件黑外套,脚上还瞪着那双制式军靴。
这是在哪里啊?陆元甲在心里无力地呼喊着。
“前面便是汴梁了,陆壮士可先到舍下休息将养,其它事情慢慢从长计议如何?”陆鼎章恢复了沉稳,语声和缓地说道。
“汴梁?!是大宋,宋朝?”陆元甲脱口而出。
老人身边的女子,满脸惊讶地望着他,也觉得这个公子有些傻乎乎的可爱,就开玩笑似的笑着道:“对呀,公子以为是在哪里呢?”
陆元甲愣愣地呆坐在船板上,直勾勾地看着河面上河灯发出的摇曳光亮。他得好好想一想,到底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