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有这么一段。
贾宝玉有块通灵宝玉,林黛玉来的第一天,便就好奇上面究竟是怎么个字迹,袭人当下就要拿给她看,她说:“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
后来几日,贾宝玉去探望薛宝钗,零零落落的把那块玉戴着。薛宝钗同他讲:“成日家说你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鉴赏,我今儿到要瞧瞧。”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了上去,从项上摘了下来,递在宝钗手内。
当初,黛玉的明日再看不晓得看没看,书上也没表。
但再仔细看看,这段故事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同生活中的某些场景过分相似,倒让人想冲着贾宝玉发一通脾气。
思缪看小说时很少会情景带入,她更热衷于让自己保持上帝视角,操控别人的人生;却在看红楼梦的时候把自己带入了林妹妹的角色,在去长沙读书的飞机上,坐在靠窗的位置,抱着书不停的落泪,坐在身边的乘客一直在给她递纸巾,后来索性把整包抽取纸都塞到了她的怀里。
“谢谢啊。”思缪边擦眼泪边道谢。
又想起曾经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说:“泪液里有杀菌物质,”某人没过脑子的接了一句,“那林黛玉怎么没挺住啊。”
那节课,扰得思缪一直在想林黛玉到底有哪种免疫缺陷,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我能不能问问,你是在笑什么?”邻座的人没忍住,发问了。
“啊,我只是刚刚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卖拐》小品里范伟。”思缪找了个理由。
“你这是去旅游吗?还是出差?”
“要不您再猜猜?很接近了。”思缪一向不忌惮同陌生人聊天这事。
“难道是去上学?哪所学校啊?H大?还是Z大?”思缪这才抬眼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男生,和自己应当年龄相仿;她的座位临窗,上飞机后便一直抱着书在读,没怎么注意到隔壁的位置的人,身高达标,长相达标,只不过长得有些黑。
“Z大。”思缪同他讲。
“巧了,那你是我的学妹了。”对方突然很兴奋。
“怎么这么快就要开始套近乎。”思缪多少有些防范心。
男生笑了笑,“你大几了?我大三了,化学系的。”
“我……还没入学呢。”
“小学妹呀,你自己来报道吗?新生入学要忙的事很多的,你自己来怎么搞得定啊。”男生环顾了一圈,然后操心的问。
“我感觉我能行。”思缪并不想透露太多个人信息,但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热情。父母本来一同订好了机票,却突然被工作缠身,思缪只能独自来报道;好在自理能力足够,也常有独自远行的经验,所以倒没太担忧。
男生感受到了某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也笑了笑,没再打扰她。
下飞机时,思缪特意快跑了几步,避开了邻座的人——怕有不必要的麻烦。
拿上行李走出机场,扑面而来的是潮湿的空气,是曾经在北方小城不曾感受过的清润。
打电话联系网约车的司机,被告知正在接拼车的客人,要等一分钟才能来接她。
对照车牌号上车后,“缘分啊!”前排座位传来了熟悉的男声,也有在模仿《卖拐》小品里范伟的语气。
是他,飞机上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巧了。”思缪也笑着打招呼,或许是因为他打招呼的方式,或许是因为“缘分”两个字。
路上,没再多说什么,下车时,男生帮思缪把行李箱搬下来,“我叫陈柏杨,”并没有把行李箱叫到她手上,“我送你过去吧,哪个专业的?”
“应用物理的,”对方的态度算真诚,也算绅士,想了想,也自报家门,“我叫綦思缪,麻烦学长了。”
“綦思缪?这名字耳熟……你初中是不是三中的?”对方发问。
“是啊……”思缪有些迟疑。
“我就说嘛,路上就看你眼熟,我和你一个初中,我记得那个时候学校里所有的表彰决定里都有你,听你的名字次数可太多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不过我改过一次名字,我之前叫林柏杨,后来算命的说我命里一点都不缺木,叫这个名字容易影响我未来的学业事业,会更像个木头脑子,之后我就去改了名,”男生好像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的生活全倾诉给她。
这个名字,思缪是有印象的,自己初二的班主任带过他,当时一直当典型来给大家分享他的各种事迹,“那我记得你诶……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算名之后先改姓的,柏杨……好像都是木字旁吧?”
“不过就是我妈妈姓陈,想给她家也留个后,就找了个借口带我去改了罢了;好在我还有个姐姐,归给他们老林家了……你别误会啊,我爸妈没离婚,他俩感情很好,不然我爸也不会这么随我妈的心,改了男生的名字不是,”男生自顾的说着。
思缪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再不拦一下他,可能再过五分钟,对方家里有什么爱恨情仇自己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了,“离我的宿舍还远吗?”
“不远,拐个弯就是,你等我一下,我先放个行李,”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到宿管阿姨那里,寒暄了两句,然后出来,“走吧,我送你过去。”
到了楼下,陈柏杨喊思缪去院系登记报道,又跑前跑后帮她操办了一些新生入学必备的手续,然后才帮她把行李箱送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