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不认得路,府内迂回曲折的庭廊看得她眼都花了,躲在暗处的她琢磨着那日被绑来杨府的时候曾见过的标记物……
“朴树,对了,那棵大朴树!”安时小心翼翼地一边躲藏一边寻找,一路摸索的时候,看到有水源的地方她就偷偷往里面撒一些她自己研磨调制的药粉,绕过了好多长廊,终于在一个湖边的院子里找到了那棵朴树,安时看到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荷花在夜里开得正好,墨绿色的荷叶下有很多银白和金黄的鱼儿在嬉游着,这个时候有巡逻的侍卫从远处来了,安时便赶快藏到了树上,顺着粗大的树干一直往高处爬,可以俯瞰到大半个杨府,安时在暗处,半空之上被月光照得亮堂,“这朴树长得可真好啊,大概是因为长在井边,所以水源充足更加繁枝叶茂些……”
她从高处静望了一会,突然看到有个人正从殿前往院子里走来,正是杨千万,不过奇怪的是,他的身后连一个提灯的下人都没有,他有些四顾地走,经过庭院的拱门时,停下来同守在那儿的侍卫说了几句后又继续往前走,他最后停下脚步的地方,正是安时的所在之处。
安时手心有些细汗:他夜里不在帐房里数银子,来这院子里做什么……
只见杨千万在朴树下的那口水井旁边,双眼盯着四周环视了两圈,然后又把目光投到了水井内,夜空中的缺月映照在水面上,随着细细的水纹微微荡漾着,夜风簌簌地穿过朴树,那些枯黄的树叶便随风落了一地,也有好几片落叶从杨千万的眼前飘过,缓缓地落入了井里,他突然抬起头来,安时惊得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但他驻足静望了一会,又低下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很快便转身离去了。
安时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等他走远了,又等了一会,就从树上翻了下来,她从腰间掏出剩下的药粉,走到井边,撒了一把下去,心里有些疑惑:杨千万来这里做什么了?一口井水和这又暗又小的院子有什么好看的?难道……
安时连忙从水井旁离远了几步,“不是吧,难道是杨千万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害得有人死在了这井里头,然后每天晚上过来忏悔?”安时想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乌漆麻黑大晚上的,还是在古时候……此情此景,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啊。安时按着腰间的匕首,四周环视了一下,有些心惊肉跳地又往井边小步靠近,在里井口的几步外停下来,小心地探着身子往井里望,水面上除了月亮的倒影,什么都没有了。
没等她琢磨明白,巡逻的侍卫又过来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到树上去了,只能慌忙就从井边低身缩躲下来,两个小拳头紧张地攥着。
只听到其中一个侍卫的声音:“这儿好像有点动静!四处看看……”
安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秒就会被抓住,她紧紧握着腰间的匕首,等着他们的人往这边巡来……突然听到更远处的花丛间发出“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有个细长的黑影从那石道上一闪而过,躲在井后的安时看得很清,是个黑猫……
“快追!”只见那些侍卫遁声而去,很快就追远了。
安时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从井边站了起来,无意间又往井内看,“奇怪,我明明看到有叶子掉入了井内,怎么这时就不见了?”安时蹙眉想着,低头细看,水面上真的只有月亮……
安时顾不上那么多了,溜出来已经很久了,是时候得回去了,想着便朝来时的方向迅速地离去了,等到出了杨府来到了大街上,在来往的人群中她慢慢定神下来,一边慢步走着一边突然下意识地愣了几秒,然后她在一个卖纸糊灯的小摊前停了下来,买了两个小巧趣致的花形纸灯,又继续往前走,经过一条巷子时加快了脚步穿了进去。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顾知慢慢跟了上去,走到巷子处,却发现安时并不在,他顺着巷子往里找一段,等他慢慢停下来骤然回过头来的时候,安时正站在他的身后,歪着脑袋看着他,“小顾知?”
顾知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摸着头问:“你怎么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你?”
连续有好几年的深夜,她从医院下班出来,都要穿过更深人静的街道,独自走进那些又黑又窄又深的巷子回到住房里去,这种长期受环境所迫而不得不有的强烈警惕心,大概是人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吧。安时回答:“反跟踪可是我的强项……不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呀?”
“从你离开云裳庄的时候。”
安时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会在云裳庄?”
“不光是我,殿下和程大人都在云裳庄对面的听雪楼里呢。”
“殿下?”安时愣住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出来逛夜市是骗你们的?”
顾知轻轻地笑,“殿下说你最近太安分了,有些反常,肯定是心里有什么鬼主意瞒着他呢!”
“可是……”
“行啦,别可是了,我们快回去吧,殿下该担心了!”
安时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说:“顾知,你就当作我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跟着我,你自己回去找殿下吧,我还要去找琉璃和唐果她们呢……”
她话音落在巷口,转眼人就跑远了,顾知无奈,只好自己先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