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商元祗走后,纪钧先将纪灵枢请入了自己的书房。书房一面是一张罗汉榻,上有一张硬木小几,另一面是两张太师椅,中间夹一张三足圆香案,上有一盆玉盏金台的水仙种在青花的盘里开的正好,满屋都是水仙的甜香。
墙边是一栋书架,上面满满填着各式书籍。纪钧出身行伍算个粗人,只能识几个字罢了,除了在军队补了些军书外再没读过书。这架上的书籍都是他亡妻辛氏留下的,纪钧舍不得扔,每年春天日头好的时候叫人抬出去晒晒免得虫蛀,除此之外这些书就静静地在书架上立着,再无人问津。
“大人找我?”
“明知故问,”纪钧笑道,踢了鞋子撩起衣摆盘起一条腿坐上罗汉榻,“我已向东边说了,近日送她东去。”
纪灵枢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坐定,“那另一边呢?怎么办?”
“咱们这边一出发,那边自然就懂得了。”纪钧双手扶膝倾身向前,低声说道。
“晓得了,那大人可知,为何今日元公子突然启程?”纪灵枢问起了他很想知道的另一个问题。
“听说是圣人,不大好了。”纪钧的声音愈发低沉,“先生此去一定小心。”
“自然,那大人何时给若望说呢?”纪灵枢问到了重点,纪钧一下僵住了。
“这个...能不能拜托先生去?”纪钧试探着问。
“自然...不行。”
纪钧把纪灵枢召去商谈,纪若望觉着一人无趣,便回到自己的小院,小院里只有婆子没有丫鬟,是纪钧特意安排的,纪若望性子顽劣,纪钧怕纪若望和一众小丫鬟玩闹出事,婆子们年纪大懂得事理,照顾的也更得当些。
但是婆子们太死板太无趣,所以纪若望让婆子们退下,自己一个人躺在秋千上看头顶朦胧的树影。已到晚春时节,树木越发翠绿浓密,秋千随风轻摆,树影也随之晃动。
商元祗走了,那纪若望的生活又要回到以往一成不变的模式了,和纪灵枢做对,翘家出去疯,再过两年被纪钧嫁个老实人,做一个当家主母了却一生。
可是纪若望并不想去祸害人家的良家子弟,也觉得她的一生不应该在某家的内室虚度。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这世界这么大,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出门看看,非得在家里相夫教子呢?说到底,男子除了力气比女人大些,究竟有什么区别?
“想什么呢?”背后突然传来纪钧的声音。
纪若望蹭得坐起来,“爹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纪钧在纪若望背后推了一把,秋千高高得荡了起来,直向着树影里冲去,纪若望连忙扶住两边的绳索,心中也忘记了刚才所想,随着秋千雀跃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婆子们也没告诉我。”纪若望大声笑着随秋千荡向最高处,对纪钧喊道。
“我有些事同你讲,所以让她们回避了。”纪钧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秋千荡了不知几个来回,他才接着说,“若望,你长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爹的,爹近日为你寻了桩亲事。”
纪若望的笑声停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几年她一直猜测纪钧究竟会为她寻个怎样的人家。
“谁?”
“近日你陪同的那位元公子,他原名商元祗,是当朝大皇子,今上有意让你入京,你若不喜欢他,爹帮你回绝了。”纪钧让秋千缓下来,转到前面蹲下看着纪若望的眼睛。
纪若望忽然不敢看他,于是撇开眼睛扭头问他,“推拒这种事你会有麻烦吧。”
“一次而已,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一切全凭你的心意。”纪钧握住纪若望的手,语气诚恳。
但纪若望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嫁给商元祗吗?商元祗人是很随和,言辞举止皆有礼有节,可是区区三五天能看清一个人吗?多变如纪灵枢的人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这几天看到的商元祗真的不是一个表象吗?
不嫁吗?一来,纪钧虽说不妨,但是这种事毕竟还是对他的仕途有影响,二来,不嫁商元祗,那其他的公子哥她又哪里了解呢?
想了很久,纪若望说,“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