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本特利小姐浑浑噩噩走向自己的化妆间后面跟着她想都想不到的贵人她一瞬间脑子是乱的但从那个抢了她金主的小贱人身边路过看到她那洋洋得意不可一世的表情被拧转成错愕和难以置信,本特利小姐立刻又满心欢喜。
推开房门时,她已经扭转了心态,进门后就迫不及待地转身,迎向那位年轻美貌的公子哥。
一定是圣灵赠予自己的礼物吉洛先生既没有他俊美,也不如他家世显赫。
本特利小姐对贵族子弟那些习性一清二楚他们不可能是来欣赏戏剧的除了到剧院露脸、勾搭同阶层的贵妇,唯一能让他们对剧院本身感兴趣的大概只有女演员们本身了。她懂得如何应和这些性好猎艳的登徒子的心理毕竟她以前也红过一段时间,那时的她同时在好几位金主之间游走,让她的追求者心痒难耐又怅然若失。
她是女演员,不是矜持的贵族淑女,也不是明码标价的妓女除了色欲之外她还要为金主提供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男人们最喜欢她又欲拒还迎的神情那种即将对他们敞开怀抱却又碍于自尊和羞耻犹豫不定的姿态就像一座即将陷落的城堡让骑士们越发着迷。
“费雪先生……刚刚我正经历来自朋友的背叛我现在心很乱难以自控,所以请原谅我接下来将说的蠢话。”她眨了眨眼睛,演技使得泪水翻涌,湿润了眼眶,“我是一个多么三心二意的女人……但凡我能稍微约束自己的心,我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心思。愿圣灵赐给我恩典,让我有足够的力量来把您忘掉,但太难了……您在我最尴尬痛苦的时候把我救出来,面对一个如此温柔文雅的绅士,我又怎能不爱上您?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请允许我保留着对您的眷恋,我会每天向圣灵祈祷,让祂保佑您与一位美丽善良的公主缔结爱情……”
这样卑微凄凉的表白,很难有人听了之后不动容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费雪先生也定定地盯着她的脸,缓缓向她伸出手。
他会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下去吗?这时候就必须羞涩地闭上眼睛,安静地像一朵即将被采撷的玫瑰。
那只手伸到她耳旁,然后……从她头发上摘下了什么东西。
本特利小姐睁开眼睛,却看到费雪先生手指上夹着一根袜带?
“刚刚开始就很在意,抱歉我自作主张把它摘下来了。”强迫症发作的伊薇特把袜带扔到了一边。
这根该死的带子……一定是刚刚扭打的时候沾上的!也就是说自己方才用顶着根袜带的滑稽样子试图取悦一位新金主?!
“通常你们表演结束了是在这里卸妆,还是回家去卸?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本特利小姐是位聪明人,当然能听出语气中和缓的催促,她转过桌子上的梳妆镜,在看到镜子中那一幕时,她立刻呆住了。
费加罗的婚礼是一出背景发生在上个世纪的戏剧,也是她最讨厌的时代,那时候的时尚标准是盘成几呎高、装饰着各种羽毛和珠宝、如舞台般华丽的发髻,就算现在扮演时不会这么过火,但也会把头发盘得高高的,在其中填充假发,并用面粉固定。
在刚刚的斗殴中,她的发髻被扯散,脸上的彩妆也被汗水揉成一团脂粉污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丑陋的疯婆子。
这种样子……金主怎么会看上她?!
身后的小费雪先生神情自如,目光清明,没有一点为她着迷的样子,想来刚刚帮她也决计不是被美色吸引,大约是怜悯,也有可能是突发奇想,但无论哪一种,都让本特利小姐的心往一个幽深的谷底沉沉坠去。
这种失落感甚至比刚刚被后辈奚落时还要让她沮丧,从镜中她看到了自己不可挽回的青春,想想自己这些年的辛苦最终不过如此结局,这种根源上无法扭转的症结,比来自一个更有力的挑战者更加可怕。
在自暴自弃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心情再演戏,闷闷地从妆台取出一盒雪茄,用眼神询问费雪先生要不要来一根,被后者拒绝,她便自己划了火柴点燃,抽了一口。
“这里只能擦擦脸,头发得回家才能洗。”
面对她转变的脸色,费雪先生依旧保持着淡漠疏离的微笑,那笑容不会因为她的热情奉承增加,也不会因为她的冷淡放纵减少。
这个奇怪的家伙。
不知道是不是费雪先生无谓的态度,本特利小姐在洗完脸后就对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仿佛把这些年来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光是今天我就换了三次服装,结束时已经快要累死了,有一些化妆品还必须用油才能洗得掉,看看我现在的皮肤成了什么样子?”
“从下午开始准备登台到现在,我一丁点东西都没有吃,演出总是半夜才结束,餐厅早就打烊了,又累又饿地回到家里,有的时候我都来不及打理自己就躺下,早上还要起来背台词、熨烫戏服……哼,以前我能请仆人这么做,如今只能靠自己,不过时间却一分都省不下来,因为那时的我得花大量时间看情书,然后给每个追求者回一封情意绵绵的信,要记住每个人的性格特点,不把他们混淆可不容易。”
“别以为女演员的薪水就足够用,为了让自己有吸引力,我们得给自己置办一身过得去的行头,每年的衣服都要有当季最新款,这些都是工作需要,还要去贿赂评论家和记者……剧院那点薪水根本不够,我们只能向金主乞讨。说是女演员,其实只是艺术家和妓女之间的阶层,这个地方是最残酷的战场,为了不让自己落下去,每天都只能和其他婊子去争夺,今天还像是皇后,明天就有可能过气成为奴隶。”
坐上了小费雪先生的马车,她一直不停地抱怨着,尽管本特利小姐比谁都清楚,男人是为了享乐来找她们,她们必须保持着优雅和闲适,不能表现出被爱情以外的任何事困扰。但今天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有些濒临崩溃,就这么对着高贵的恩客吐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