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与学堂人众人一般,望着先生身旁人细细打量,身着白衫,头梳理的一丝不苟,插有一根白玉簪子,手中一柄纸扇轻摇,纸扇上有着大片空白,只是下方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字:立。身着那人年岁瞧着与学堂内少数人无疑,分明少年模样,但是本应朝气蓬勃的年纪,身上却隐隐有着一丝与之不相符的老态,尽管这只是少女的一丝感应,但却让少女一时之间有些琢磨不透。
不管早先日子的此人造访,以及平时偶尔的后院碰见,少女始终觉得此人摸不透看不破,但是院内的三位先生偏偏又对其神态恭敬至极。
少女有些疑惑好奇,歪着脑袋怔怔出神,见先生指到自己,连忙起身一弯腰,开口道:“君子所求,不借外力,小人所求,只凭己心。”
分明是回答讲台前先生所语,但少女却是望着先生身旁另一位。
白岳呵呵一笑,有些好奇,“何故?”
白灵望着那翩翩少年,再度开口:“君子所求,天经地义,直取其道,不会采用那些龌龊、无耻的下流行径,光明正大,先立心,再立人,再立身。讲究凡是从外界出发,己身在后,不会为了一些自己的欲望而去获取,坚守本心如竹,任由风吹雨打亦不会动摇本心,所故三本,本心、本人、本身。窥探本心从而坚定,知道自己本心后从而做人,而前两者坚定后便是一个君子的为人处世知之道,即是本身,此为君子。”
讲台上白岳听的点头不止,眼中流露一丝欣慰,以及一丝骄傲,轻轻摩挲手中惊堂木,却并未敲响,点头示意白灵继续往下说。
白灵并未望向先生,对先生的点头示意好似恍若未闻,只是望着翩翩少年。
少年依旧手持纸扇轻轻摇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笑着开口:“继续。”
白灵眨了眨眼,轻轻点了点头,“小人所求,不择手段,欲先事而后人,往往行事举止登不上大雅之堂,行径百千种但却皆是肮脏不可语的手段,凡事都从己身开始考虑,如何争取最大化的利益,利于自己,而不却考虑其他人,在这种眼中只有利益,并未人情,此为小人。”
语罢。
讲台处少年摇扇举动戛然而止,望着少女短暂失神,手中不再摇动的纸扇上,一个小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少年心扉间汹涌波涛狂啸,而他却像那翩翩小舟在其间漂浮沉荡。
通读万书又如何,行走万里又如何。
都说儒家君子,行事光明,在这谋划中,我究竟扮演了君子还是小人?
恍惚片刻,少年回神,将手中纸扇啪的一声关闭,然后重重敲在手中,有着丝丝怒气,怒喝道:“乱我大道!”
身旁老人陡然一惊,大汗淋漓,虽不知少女如何惹得此人生气,但是却依旧畏惧不已,生怕少年一个不满意就将少女罚禁,或是出手惩戒一番,小声诺诺道:“帘师勿恼,学生定重重惩戒!”
然后一手指向不知所措的少女,满是怒气开口:“自今日起,罚你每日摘抄书文百遍!”
然后大手一挥,环视其余众人一圈,“莫求情,不然你们也是此下场!”
胡可举手示意,就欲开口劝说一二,毕竟每日书文百遍实在是惩罚太过重了些,往往摘抄个三五遍后,便是小半刻钟过去,就算书写速度再快,每日百遍也太过苛刻,这无疑将少女与摘抄一事捆绑一起,自此每日须战战兢兢完成任务,无其他闲暇时间。
小心翼翼举起的手慢慢收回,头一次见着先生如此恼怒神色的胡可,一时之间也是不知如何,只能望着少女,眼神中透出一丝关怀。
少女咬着嘴唇,视线仍旧盯着讲台上的翩翩少年,眼中好奇仍有,但却是怒意更甚,但当下却是无法反驳,只能颓然轻轻嗯了一声,好似认命。
白岳见此情形,虽说有些不忍,但是为了不惹帘师恼怒,便只能出此下策,有些无奈,他望向身旁少年,小心翼翼试探性询问:“帘师你看?”
少年静静站立,脸上怒意已是渐隐,但仍旧有着一丝不快,对身旁人的询问不置可否,恍若未闻。
白岳见其不开口也不搭理,心间暗暗揣摩是否帘师恼怒更甚,惩罚力度还需加大,就欲再度加大惩罚力度,但转头望见少女紧咬嘴唇,泫然欲泣的要强模样,又有些不忍,最后心间比对了一番后,正欲开口,却被少年打断。
少年恼怒不在于少女无心之言,而是在于自身大道,在此之前便是由于应道之举,而导致境界跌落,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堕境,但少年在同境之中某种程度上可畏“无敌”,毕竟早先是领略过更高境界风采的人,无论心性以及眼界都是更为开阔一些,虽说是少女的无心之言,但却在某种程度上恰恰干扰到了少年自身的大道,与之相悖,原本就已是堕境,根基尚且不牢靠,差点就因为这一句无心之言而一堕再堕,此生或许再无可能重新踏足原先境界,或者更上一头,毕竟堕境这种事情,有一无二,连续跌落两次便是再无重新开头的根本,除非一些个气运福运眷顾,才有那万中无一的一丝机会重新跻身原先境界,否则此生无望。但退一步说,达到了自身这般境界,就算无穷气运加身也是无法重新跻身,只能是依靠己身,别无他法。
但是转头一想,少女其实也并无什么过错,要说过错也只能是在这种时候撞上了自己,不讨喜罢了。
心境已是慢慢恢复平静,少年仔细想了片刻,摆了摆手,“罢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继续吧。”
白岳闻言,心间微微紧绷的心弦陡然放松,长呼一口气后,面色肃穆继续点起下一人,下方学童皆是顺着老人的手指所向有些害怕,生怕引火烧身,成为先生,或者说是那少年的泄怒之人,往往老人手指所指处,人人微微侧身避过。
白岳心间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笑的是这些人抖机灵,气的是这些人忘记儒家门生的风骨,一味避之,一时之间手指在空中左右摇摆,最后停下。
“迟白芷,你来。”
迟白芷一袭白色学堂装,正正经经端坐蒲团上,每当先生手指晃到自己,也并未学那其余诸人侧身,只是端坐,而当最后先生手指停留在自身身上时,少年却是没来由的感到一丝紧张。
迟白芷缓缓站起身子,弯腰施了一礼,脑海中闪过先前的所闻所见,以及一些个从书上汲取的道理,在脑海中微微组织措辞后,缓缓开口:“何为君子,何为小人,在学生看来,君子与大家所说一致,光明正大,直取其道,而小人却是不择手段,只为自身谋福,前者人人皆知,后者却是防不胜防”
在少年语气停顿后,白岳望了望身旁少年,见他面色平静,并无再起怒意,而迟白芷所言也是一些个最基本的言语,并无任何可取惊艳之处,但转头想起上一次的两人对答,有些好奇这个家伙接下来的话语会不会有些意思,便开口说道:“接着说下去。”
迟白芷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少年见他面露犹豫,好似直窥人心,开口道:“无妨。”
闻言,迟白芷微微思衬片刻,从先前的态度上来看,自小摸爬滚打在人堆里长大的少年,对识人识势有着自己的独一套,知晓此人身份应是大于先生,估计是那白马书院大儒门下门生,又或者书香门第饱读诗书的学问人,总之学问虽然有可能持平或者高低查不了太多,但是身份应是高出先生。
想了想便不再犹豫,开口道:“对于这些,学生心中所想如此,无论是君子还是小人,都讲究一个真假,就拿君子来说,君子往往是受人礼待和尊重,因为他光明正大,不为一些因素所扰,而这即是真君子,但是假君子又如何呢,假君子一样为人礼待和尊重,一样光明正大,但是这些仅仅只是表面,他在意自己的颜面和道德,就算谋利也从这两个方面出发和考虑,往往道貌岸然,虽说以借君子,但是却依旧对道德规范有着敬畏之心。”
“而小人也分真假,真小人与君子一般,行的虽然是坏事,但是胜在坦荡,让人可以提防一二,而假小人却是笑里藏刀,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行着一些龌龊事,背后捅刀子,这两者一个能够是提防知晓,一个防不胜防,让你捉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