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长老李元旦不满话语,头上没几根头发、骨节却粗大的周勇,阴沉着脸站起身。
“兵器入蜀换取钱粮,各寨均未得了一粒粮!冯帅说是作为将来遇事应急储藏,各寨难道不知道藏一些应急?非得由冯家堡储藏?俺也没看出咱寨子里还有余粮!”
“周大哥说的是,其余寨子青壮多些,可以出去打草谷寻粮,咱们呢?咱们只能依靠娃的作坊,九哥,不是俺驼子不满,英儿愿意跟着小将军,就让英儿去冯家堡,让娃当咱寨子里小帅,给九哥你养老送终也挺好!”
“俺赵老七就一句话,不管英儿去冯家堡,还是留在寨子里,寨里的兵丁青壮都不能再让英儿管着,胳膊肘不能永远往外拐着!”
“小的不懂事也就罢了,陈宫更混账该死,想造反作乱不成?”
……
一干长老尤为不满陈英儿胳膊肘往外拐,更恼怒寨丁与狗娃、牛阚、马峒三人对峙行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极为严重的背叛。
一群老人不满,全将矛头对着自己闺女,赵氏面色惨白,心下更是大急,张口就要劝解。
“诸位……”
“闭嘴!”
赵氏刚开口,陈九就是一声冷哼。
“再敢多嘴一句,就滚出屋去。”
陈九冷哼,赵氏不敢再多嘴,心下更担忧、惊惧不断。
“诸位,狗娃是陈九的娃,英儿也是俺的娃,他们会在这个月的二十八日成亲!英儿……今后只给狗娃洗衣做饭,寨里的青壮皆由狗娃说了算。”
“诸位可否满意?”
李元旦与众老者相视,低声交换了下意见,纷纷点头。
“亲上加亲自是最好,狗娃这孩子的品性大家都清楚,乃上佳之选,虽整日在作坊里管事,可若真的捉对厮杀,咱们这一支乞活军没几个能挡住娃三招。”
陈九微微点头,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知道,狗娃阵前厮杀尤为悍勇,只是很少与人动手,仅称赞其打造兵器本事,而忽视了他本就是“半胡”的身体,忽视凶蛮、残忍本性。
众人商定,气氛缓和了不少,一群老头离去时还一再拱手道喜,至始至终陈九都是红光满面,直到所有人离去,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骨,躺在藤椅中,无神仰视着屋顶……
陈九在狗娃三人半路返回时,就知道必会引起寨里诸多不满,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他不担心狗娃的不满,担心的是闺女陈英儿,是冯帅冯勉……
狗娃很快知道了具体结果,一个人关在狭小书房内,双手抱头后仰,看着屋角的破洞,看着伸头露脑、小心翼翼老鼠……
手臂闪电骤然抬起,一道激影闪过。
“砰。”
没有意外,刚露出半个身子的老鼠,在轻微弓弦嗡鸣声中想要闪躲逃脱,一尺利箭已经死死将它钉在了木板上,利箭穿过头颅,除了腿脚肌肉本能的抽搐,毫无声息成了他第十六个猎物。
“唉”
“明明死了这么多,还来,不来招惹……会死啊?”
……
“三儿”
书房爆吼声让门外角落里打磨箭矢锋锐的小三一愣,忙丢下手中箭头,先是在门外敲了两下,这才推开房门。
“师傅,您叫俺?”
小三姓李,是李元旦的亲孙子,两个月前送到作坊当学徒,如今已经两个月了,也还只是做些下手杂役,听了他的呼唤,心下一喜,推开门,看到他盯着屋顶,顺着目光看到墙壁上钉死的老鼠,情绪一阵失落。
“把死耗子弄下来,皮剥了,整理干净给瞎眼婆婆送去,顺便从库里拿十斤谷子。”
“告诉大牛,任谁前来,但凡不是作坊之人,一律挡在洞外,若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让他领了这个月的米粮滚蛋!”
“还有,从今日起,你去老虎身边,铁炉炼刀有些危险,自己一定要小心些,莫要伤了自己,开始时莫要急躁,多看多想,老虎干活的时候不喜他人在旁呱噪,有啥不明白的,等他闲暇时询问,或者直接前来询问师傅。”
“去吧。”
原以为又与往常一般,没想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不用再在角落里打磨箭头,终于可以学习如何打造兵器了,欣喜下慌里慌张跑了出去,又像记起了什么来,跑出丈余再次跑了回来,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师傅教诲!”
狗娃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钉在墙上的老鼠,小三动作很麻利,踩着桌子一角,三下两下将死老鼠弄了下来,还用破旧衣衫仔细将桌案擦拭了个干净,临出屋时再次鞠躬,并轻轻将房门关上。
寨子穷苦,任何可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不会放过,能有老鼠肉吃,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事情了。
伤残在流民中,在乞活军里是很难生存的,瞎眼婆婆早死两年,或许对于她来说反而是种幸福,至少此时还能安安稳稳埋进土里,两代乞活军,如此奢侈者,几人?
可她还是努力活着,每次去看望时,总是侧着白发苍苍头颅,对着空气说,她要留着身子,给仅有的孙子留下最后一口粮食。
……
“小白狗,你出来”
“英儿,英儿你不能进洞……”
“滚开”
“英儿,英儿……”
“小白狗……小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