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劳顿,又与专门等着他的一群老狐狸们斗法,直到日落,陈启国才摇摇晃晃推着陈九走向后院,不是他饮酒太多,上洛郡的酒水只是糊弄糊弄人,本就没有蒸馏的酒水,一碗酒掺上三四碗水,他就是喝一肚子咣当响也不会醉了,主要还是被一群人吵的头大。
一人推着陈九,就连九娘都没有在身边,脚步不急不缓。
“被他们吵的脑仁子都疼了吧?”陈九淡淡一笑。
陈启国捏着眉心,将轮椅推到阁廊下,自己随意坐在一旁,轻叹一声。
“不知道当年大将军是如何管着他们的,这也太累人了!”
“呵呵……”
陈九轻声笑道“当年大将军也是这般,没法子啊,若不如此,乞活军也不能存活到了现在。”
“唉……”
陈启国深深叹息一声,在乞活军生活了十年,知道乞活军本就是这个样子,乞活,乞活,就是拼死也要活下去,不是拼死让别人活下去,而是拼死也要让自己活下去!
没有外敌威胁整个乞活军之时,乞活军就是如此,为了自己的嘴巴,总是尽可能多吃一点,尽可能的多抢一点。
看着垂头丧气小子,陈九轻拍了两下他的脑袋,如十年前一般。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当年大将军如你这般年纪时,可没能力说服他们放弃与建康合作。”
“合作?找死而已,如果建康能占据荆襄,而不只是河之南岸,他们若能答应粮食、兵甲,能够将上洛郡人丁全部迁入江南,孩儿倒不介意冒险试一试。”
陈九眉头微皱,说道“娃,你真不看好建康朝廷北征之事?”
“九叔,这是一个人人为己的年代,也就咱爷俩是个大傻帽而已,建康就算夺了川蜀,也只是将李家另换了一家罢了,建康依然不能彻底掌控,别的不说,俺就问九叔一句,荆襄河之南岸军卒,司马家族真的控制得了?”
“王马共天下……那是司马家族没法子!当年曹魏取汉而代之,帝让其位而存,司马家族呢?曹公可有遗后?坏的开端一起,谁敢信之?”
“王马共天下,那是因为刘渊、石勒、石虎还在,北地胡人太多,实实虎视江南之地,他们才不得不被迫黏合在一起,一旦这种威胁不在了,或降低了,司马家族被取而代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启国叹息一声,无奈道“兵卒大将想要军权在手,想要日益更进一步,就只有不断打仗,当然了,北地胡人时时威胁也是真。”
“川蜀虽好,却不是江南之地,川蜀若在江南之地,今日俺绝不会阻止,从建康屯重兵于荆襄南岸,便知必是想走川蜀、上洛,想与西凉一同夺取长安。”
“当然,也可直接自荆襄北攻,以此夺取河南之地,可是,九叔莫忘了,仅襄国、邺城、枋头就有百万胡兵,在一马平川之地,江南无马匹可用之下,九叔以为建康夺河南会赢?当年的祖逖大将军之时,如此之多村寨土堡相助下尚且无奈,在邺城无变故前,九叔以为建康可以过河夺荆襄?这不是纯粹送死吗?所以,也只有走山道难行的上洛郡、川蜀驿道入关中一途。”
陈九微微点头,平原交战,无战马可用,十之八九都要被困住围杀,无数次屠戮早已证明了这一切。
“川蜀李家暂时守住川蜀没有问题,至少三五年内是如此,今日那江虨前来,建康很可能一两年内北伐,一旦北伐,建康必夺上洛郡!”
“川蜀未取,夺一上洛郡虽可直入关中,可九叔莫要忘了,自洛阳,自渑池亦可直取上洛,直接将肠子一般的上洛郡一刀斩断。晋军是不顾一切,视死如归,无视后路被断也要杀入长安,还是面临后路被断,全军覆没时无功而返?”
“一年前,建康晋将庾亮北伐,结果被人杀过了河,深入境内两百里,如此战绩,如何保住深入上洛郡武关后路?”
陈九一阵苦笑,司马台带着江虨前来时,听了江虨侃侃而谈,也是被深深折服,可听了陈启国话语后,这才发觉有多么荒谬。
渑池乞活军最是清楚如何翻山过岭跑到上洛郡,一年前的北伐差点没被义阳公石鉴、征讨大都督夔安、冠军大将军石闵、司空李农、骧威将军张貉、武卫将军朱保等人打出屎来,不仅死了好几万兵,五万石赵军绕了一圈,数万百姓也成了俘虏奴隶,如此战力,别说说服陈启国了,陈九心下也是一阵叹息,荆襄站不住脚,就意味着进入上洛郡的武关后路无任何保证,就意味着进入多少死多少!